有学者认为,当下中国的舆论生态处于一个“时评兴盛”的热言时代,我认同这种评价。我同时感到骄傲的是,学界和实务界基本达成共识,这一波的时评热或许从1999年《中国青年报》开创“青年话题”版开始。此后,时评越来越发展成一种民众表达、公民言说的实用文体。
都说真实是新闻的生命,那什么是评论的生命和力量呢?我觉得是理性。不像大批判,义愤填膺,一叉腰一跺脚,什么都解决了。不想给理性下个抽象的定义,只想谈一些具体的看法——这也是在办报过程中,经常跟同事们交流的。
其一,不要制造伪问题。我很反感如今一些记者和评论员,喜欢在报道和评论中制造一些伪问题,然后,用这些看似同情弱者和苦大仇深的伪问题、伪概念去消费公众情绪。
比如,关于留守儿童的评论很多,似乎突然成了一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我们这茬人打小就是留守儿童,很少跟爹妈在一起,因为他们都在忙工作,谁也没觉得有问题。可如今,咱们记者的摄像机围着一农村孩子,举着话筒问:“孩子,你想你妈吗?”半年没见着妈了,这孩子肯定得想啊,是谁都得想。这种煽情的报道,有多少现实意义?
其二,评论要有社会责任和公共关怀意识。不能只顾自己说着痛快,要谨慎地衡量自己言论可能产生的社会后果,避免言论在特殊事件中可能产生的不良后果。
中国青年报连续几年做高考舞弊报道,记者一般在开考当天晚上就把稿子发过来了,我说暂时不发,缓个两三天发。为什么?全国都在高考,关系到一千万孩子,再加上家长、长辈,几千万人。假如正考试的时候捅出惊天大案来,对所有高考的孩子都是一个消极的影响。当天发稿,肯定是爆炸性新闻,但社会效果不好,媒体首先陷入不道德了。我们做推动社会进步的事情,不能自己陷入不道德。
其三,评论要致力于推动社会进步,而不能渲染社会问题、撕裂社会情绪。我们要关注那些具有普遍意义、深层次的问题,它们对社会的影响是深远、持久的,并能对社会的进步起到作用,而不是去消费和炒作极端丑恶的个案。对于极端的个案,不要动辄上纲上线到体制,而是要尽可能还原和关注事实真相,不要先入为主地加入情绪和立场。
其四,评论要有大的关怀,有全局的、大局的国家利益观照。假如我们的报道起于愤青而止于愤青,都是些鸡零狗碎、耸人听闻的炒作,那就没有上升的空间了。像力拓间谍案,就是大事,是中国国家安全的大问题,可评论很少关注。前几年,我看国家铁矿石谈判的时候,心里就非常难受,怎么回回都输呢?全世界的钢产量并没有提高,全世界铁矿石的产量也没有提高,怎么这个力拓和必和必拓年年就敢涨价?评论对这种涉及国家利益全局的大问题,要提供自己的判断。
其五,评论要拒绝浅薄。如今网上炒作一些新闻事件或一些观点时,很明显能看出一些浅薄的痕迹。评论不能停留于浅薄的情绪上,不能缺乏深刻的思考。
就拿手机实名制来说,一说手机要实名就有人骂。手机实名制一定会给一些人带来不方便,但不实名的危害更大,任何一个社会的民主法治进步,都是要有代价的。英国是全世界安探头最多的地方,英国有一部分人就经年不辍地反对安装探头,可探头对破案非常有帮助。遇到此类问题,该多思考一下,不能先骂起来再说。逮着谁骂谁就成宋祖德了,那实在是很丢人的事情。
其六,评论要能提供新闻之外的信息,也就是说要有附加值,要有独特的视角、独到的观察、独家的信息,而不是在那儿冲动万分地讲一些废话,毫无信息量和思考。
我们要求记者了解今天的国情、今天的民情,以此来提升报道的思想含量——评论同样如此,评论员必须多接地气儿,要掌握比读者更多的信息,作出超越庸常水平的判断,不能整天呆在电脑前,习惯在键盘上作判断。
评论的核心在于思想,那些蕴含在评论中的思想,有其自身的丰富价值,不因新闻过时而消失。
(本文为《“又日新”青年评论文丛》序,有所删节)
(责任编辑:李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