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个故事。有一所大学,从澳大利亚进口三株棕榈科的树,矗立在新校区大门前。刚种上的时候的确好看,尤其最大的那棵,挺拔伟岸。可是这大树自打进校后就一直水土不服,最严重的是,由于习惯了热带生活,来中国定居后整天瑟瑟发抖,一直到春天,还蒙着黑塑料皮,即便这样,最大的一棵不久还是去世了,余下两棵也过早地谢顶。这种移植过来的自然,古人叫南橘北枳,其实已经不自然了。
我们今天的确存在以保护自然或者以美化自然之名将自然毁坏的人工化城市,这个人工移植也包括我们自身的感觉器官。的确,城市解放了我们的身体,城市的灯光让我们超越了白天和黑夜的限制,但在对身体感觉的透支性的使用中,在我们对声光化电的细腻感知之中,我们的感觉器官也慢慢非自然化了。因此对大多数市民来说,城市景观的突然变化让人感到陌生、不安全。
关于人工和自然,不能简单地说自然是好的,人工就是不好的。不能简单说水泥就是人工的,石头是自然的。也不能说高速公路是不好的,土路就是好的。因为人类就是在不断征服自然的过程中成长的,今天我们已经很难在都市景观中区别哪些是人工,哪些是自然,所以说到人工与自然哪一个好,鲍德里亚会问,为什么水泥就不比石材有本真性呢?如果说在网络时代,我们怀念纸张,那么“纸”这个化学物质物究竟是人工的,还是自然的呢?
看来用这样的方式来区分自然人工没有多大意义,回到远古也不可能,但这不否认城市中的人工与自然在今天成了一个问题。既然改造自然不可避免,我们就不能判定人工的自然就一定是不美的。既然自然的人工化不可避免,那么如何考察人工的好坏,关键不是看材质的是否自然,而是看人造的自然的功能和意义是否已经被改变,是否已经名实不符。说到底,是否能被我们作为真实而不是作为幻景在感受着。比如说绿化,我们不能否认城市近几十年在建设绿地上的功劳吧?要是再想到公园的水泥凳子都伪装成大树墩的形状,就不难理解试图恢复城市“自然”的苦心。再造自然并没有错,问题是,今天城市有关对“自然”的再造中,这些再造的物的功能发生了变化,并进而改变了我们和物的关系。举个例子来说,某开发商在小区里建了条弯弯的小河,其目的就是为了给河边的景观房卖个高价,让小河和土地共同为他赚更多利润。如果这样,我们说,尽管小河依然是小河,但是小河已经不是故乡的那条小河了,它的意义已经发生了变化,它原有的光晕消逝了。在今天的城市里,这样有关“自然”的功能悄然发生着转变的,不仅是小河,还有绿地,还有人工造出的仿古房子。我们要问,为什么我们不忍心一些老房子被拆?是留恋老房子的砖瓦,还是老房子中的记忆呢?
城市的好坏,不在它的新旧。今天我们的城市是否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将要发生改变呢?如果改变不可避免,那么是什么在悄然转变城市物体的功能,将它原本自然的意义抽空,进而改变我们和自然物的关系,以至于我们不能真切地感知我们生活的城市气氛呢?不管人工还是自然,只要能被感知,我们就感到安全。如何创造一个新的城市的气氛,让我们能感知它的心跳,嗅出它的气味,感觉它就是我们自己的,这是关键。
(责任编辑:年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