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今天的强拆,往往有了堂皇的名义。去年岁末,五位知名学者建议对《拆迁条例》进行修改。而类似事件不断重演,显然呼唤着这个人们寄予无限希望的条例能够尽快问世。
暴力拆迁在当下千夫所指,这样的事情从前其实也不罕见,什么原因都有,非为“开发”让路就是。
《宋史》里有好几则。如《柴成务传》载,成务知河中府,嫌“府城街陌颇隘狭”,担心“国家承平已久,如车驾临幸,何以驻千乘万骑邪?”于是,“奏撤民庐以广之”,把老百姓的房子拆了,扩道。后来宋太宗“祀汾阴,果留跸河中”,这条不知宽到什么份上的马路算是派了一下用场,但在多数情况下,给皇帝或类似皇帝的人物准备的行宫之类,却只是建立在表功前提下的“防患于未然”。又如《周湛传》载,周湛“知襄州,襄人不善陶瓦,率为竹屋,岁久侵据官道,檐庑相逼,火数为害”,也来了个强拆。那里占道到了什么程度?“道傍之井,反在民居之下”。周湛“度其所侵,悉毁撤之”,但强拆普通老百姓的好办,动了权势人物的利益,就麻烦了。李穆“奏湛扰人”,朝廷也果真让周湛挪窝了。吴及不平,上疏说“郡从事高直温,夏竦子婿也。竦邸店最广,故加谮于穆”。夏竦的履历中当过宰相,不知斯时在任上与否。因此,吴及“望诏执政大臣辨正湛、穆是非,明垂奖黜”,倘“国家举错有所未安,奉职者将何以劝邪?”
众所周知北宋有臭名昭著的“花石纲”,所谓纲,即成群结队运输的编制,一组叫一纲。花石纲,就是从全国各地尤其是江浙往都城开封运送花木和奇石。宋徽宗喜欢这些东西。《水浒传》里的青面兽杨志,本来是杨家将杨业的孙子,就是因为押运花石纲在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不能回京赴任,逃去他处避难”。但这些花石,往往“豪夺渔取于民,毛发不少偿”,于是,“士民家一石一木稍堪玩”,简直是惹祸上身,搜求大员“即领健卒直入其家,用黄封表识,未即取,使护视之,微不谨,即被以大不恭罪”。运走的时候,“必撤屋抉墙以出”。朱勔“尝得太湖石,高四丈,载以巨舰,役夫数千人,所经州县,有拆水门、桥梁,凿城垣以过者”,什么挡道强拆什么。
《明史·邹缉传》讲到了成祖营建北京城时的强拆,说“自营建以来,工匠小人假托威势,驱迫移徙,号令方施,庐舍已坏。孤儿寡妇哭泣叫号,仓皇暴露,莫知所适”,还没给人家安置好,房子就先拆了;而“迁移甫定,又复驱令他徒,至有三四徙不得息者”,折腾来折腾去。然“及其既去,而所空之地,经月逾时,工犹未及”,他们又不着急施工。邹缉痛陈:“此陛下所不知,而人民疾怨者也。”
柯悟迟《漏网喁鱼集》则有太平军的强拆。点校者邵循正先生1959年写就的“一些说明”说,由于作者是地主阶级中人,“他的记载就必然有许多严重的歪曲和污蔑”。严重在哪,很难鉴别,比如这一段还是颂扬:因为“我朝大小臣工,凌虐良善,欺罔君国实以至极”,所以太平军处死的几个人,柯悟迟觉得很解恨。其中有曾仲才、丁芝亭,“数十年设局以来,所有损项,悉归彼手,开销支付,尽由彼出,而养尊处优,固不必问,其肥家润室,不可名言,皆民间之膏髓”。城破后,曾仲才被“开膛破肚”,丁芝亭“身首异处”。而“最快人心者”,乃“欺侮农民”的漕总张康的下场,“被贼身手六处悬示,尤为平气”。强拆之事与吊硝局关联。吊硝,时人曾含章《避难记略》解释说:“取年久墙砖,令人敲细成末,吊出墙硝,以充火药之用。”柯悟迟描述:“支塘镇设吊硝局,专拆古庙,民房破旧者亦然。横泾镇东西筑城墙,开壕沟,附近十里庙宇,尽行拆毁。”不想祖产化作废墟,也有办法,“贿赂可免,又需各镇津贴,如不然,纵铜墙铁壁,画栋雕梁,亦能倾圮”。
今天的强拆,往往有了堂皇的名义。去年岁末,鉴于因之导致的社会矛盾不断恶化,五位知名学者建议对《拆迁条例》进行修改。而今年以来,类似事件不断重演,显然呼唤着这个人们寄予无限希望的条例能够尽快问世。
作者系南方日报高级编辑
(责任编辑:李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