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月6日,编剧刘毅在其微博上发帖称,“开学了,各地教材大换血”——他列举了20多篇“被踢出去”的课文,比如《孔雀东南飞》、《药》、《阿Q正传》、《记念刘和珍君》、《雷雨》、《背影》、《狼牙山五壮士》、《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朱德的扁担》等。其中涉及鲁迅的作品多篇,因此刘毅称之为“鲁迅大撤退”(9月8 日《广州日报》)。
《阿Q正传》是公认的鲁迅代表作之一,也是现代文学史上一座丰碑。阿Q自从鲁迅笔下诞生以来,弥久不衰成为具有类似精神现象的人的代名词,时时挂于批评者口头,得到普遍运用。罗曼·罗兰和法捷耶夫曾经极口称道阿Q这个形象的生动深刻意义。小说迄今为止已有近四十种不同文字译本传世,可以说,阿Q不仅是中国文学史上也是世界文学史上一个不朽典型。无论从文学审美价值窥抑或从社会启蒙意义计,将《阿Q正传》踢出课本都说不过去。缘是,无论如何,都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阿Q无疑是“精神胜利法”的代名词和病态心理的形象符号。作为一种比较普遍的精神现象,“精神胜利法”主要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产物,烙上了民族耻辱的湛深印记。鲁迅在写作《阿Q正传》之际,曾抱有批判“国民的弱点”意图,据此他还作了如下说明:“我的方法是在使读者摸不着在写自己以外的谁,一下子就推诿掉,变成旁观者,而疑心到象是写自己,又象是写一切人,由此开出反省的道路。”然而可悲的是,《阿Q正传》在课本中生存教化了多少年,似乎除了给人们提供茶余饭后的笑谈和作文写字的佐料,似乎未尝产生“由此开出反省的道路”疗效。
想想当下世象看看周遭图景,可谓阿Q子孙满堂人丁兴旺,不过换了一件“马夹”而已。阿Q的现实处境十分悲惨,但他在精神上却“常处优胜”。君不见:现下一旦与大国发生国际磨擦,网上就有愤青不屑一顾摩拳擦掌喊打,这与阿Q常常夸耀过去毫无二致:“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其实他连自己姓什么也有点茫然;中国经济稍微有点起色,有国人就迫不及待叫器“赶英超美”,狂呼以经济总量“取代某国成为第一、第二”而手舞足蹈,殊不知中国的人均GDP只是强国的数十分之一,核心竞争力更是无法与人家相提并论,这恰合阿Q常常比附将来:“我的儿子会阔的多啦!”其实他连老婆都还没有;不少软体动物类国人趋炎附势摇尾乞怜甘愿做权势者的叭儿狗或鹰犬,更有不守妇道者趋之若骛甘愿委身权贵行“权色交易”“权钱交易”丑事,这俨然乃阿Q忌讳自己头上癞疮疤又认为别人“还不配”的基因遗传作祟;有国人继承阿Q衣钵,面对强势凌辱不敢奋起抗争且迁怒世道人心,阿Q被别人打败了心里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象样……”于是他胜利了;当别人要他承认是“人打畜生”时,他就自轻自贱地承认:“打虫豸,好不好?”但他立刻又想: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不算外,剩下的就是“第一个”,“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么?”于是他又胜利了;更有人渣处处碰壁走投无路之际不思奋起,要么选择自残甚至选择向无反抗能力的学生下手……老祖宗阿Q遇到各种“精神胜利法”都应用不上的时候,也不过止于用力在自己脸上打两个嘴巴,打完之后便觉得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一个,于是他又得胜地满足了。他有时也去欺侮处于无告地位的人,譬如被假洋鬼子打了之后就去摩小尼姑的头皮,以此作为自己的一桩“勋业”,飘飘然陶醉在旁人的赏识和哄笑中。足见,阿Q的子孙们比阿Q已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夕是何年?有人说,时代早已进入“全民娱乐”“娱乐时代”。是的,现今信奉“过把瘾就死”主义者有之,崇拜“玩的就是心跳”主义者有之,认同“笑贫不笑娼”主义者有之,“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不愿坐在自行车后边笑”主义者有之……然而,“全民娱乐”的花哨终究不能遮蔽“集体无意识”“沉默的大多数”的底蕴,“娱乐时代”的光鲜究竟不能掩盖“愚乐时代”的病态。阿Q及其子孙们偶然的“勋业”仍然不过是精神的胜利,和他们的自轻自贱自譬自解一样是令人悲痛的行为。阿Q的“精神胜利法”本质上仍然只是一种自我麻醉的手段,使他们不能够正视自己被压迫的悲惨地位处境,他们的“优胜记略”不过是充满了血泪和耻辱的屈辱记录!
呜呼!既然《阿Q正传》多年来并未能从根本上改变国人血液里的劣根基因,课本里选不选《阿Q正传》又有多大现实影响和深远意义呢?我想,假使鲁迅先生健在,目睹阿Q子孙满堂人丁兴旺,恐怕出路只有两条,要么被活活气死,要么被同化成阿Q。由是观之,兴许说不定将《阿Q正传》踢出课本者没准就是阿Q的嫡系后裔。果如是,我说了也是白说。
既然说了白说,不如我也也做一回“阿Q”,加入“阿Q”行列耳!因为鲁迅先生早就“出离愤怒”地如是悲愤:如今我“只有而已而已”!
(责任编辑:李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