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悟本事件出来以后,很多人将责任归咎于大众传播,因为张最初出名就是某出版社和某些电视台给推出来的。但是这样归咎太过简单,固然传媒界应当遵循新闻伦理,但是包装推销炒作张悟本已经不仅仅是新闻行为,既然媒体可以从炒作张悟本中获得好处,那么这种行为就已经是一种商业行为,媒体也在制造和销售产品,他们生产出一个神话般的“神医张悟本”,他们获得的是可以用来赚取广告的收视率。
现在,媒体的口风突然一致变成:为什么这样现代化的时代竟然会产生如此不相信科学的人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相信张悟本那一套毫无科学根据的医术呢?于是,他们呼吁,请相信科学,拒绝愚昧。喊出这样的口号太过轻率简单,仿佛觉得相信科学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很少有人愿意去分析张悟本事件背后的社会心理以及深层次的文化动因,仿佛那些张悟本的信徒就是单线条的愚昧。但事实上,那些“愚昧”之徒一定是认为自己做得合理才愿意去做,而这其中亦有无数有高等学历的“聪明人”,你怎么去解释这种社会现象呢?一个简单的例子就可反证:既然媒体认为这是愚昧,为什么当初炒作张悟本的时候你们也认为那可能是一种科学呢?
相信科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欧洲从中世纪的蒙昧中走出来花了几百年,付出了无数代价,而在一百多年前那场讨论“德先生、赛先生”的新文化运动中,中医西医之辩早就有了结论,今天,所有人都将相信科学当作常识,但实际上,对科学的怀疑和对愚昧的崇拜极有可能藏在我们每个人身上。因为我们的身体中都藏有对未知的恐惧和对玄学的崇拜,这是一种精神依赖,也是巫医能够在中国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原因。我对此有深刻体会,大学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根本不会去相信所谓的大师,但到毕业的时候,竟然带着全家跑到家乡一个大师的家里算命。原因是什么呢,首先,当地人将这位大师说得很“神”,在某一个谈话的场域中,每个人都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表示这位大师的预言惊人“应验”;其次,我祖母身体颇为不顺,各种治疗都不大可行,只能寄希望于大师的预言。等我真正见了大师,觉得也不过如此。关键是,为什么我会去呢?还是因为人际传播,我们在谈话场域中太容易去迎合强势话语,所以,每个人都喜欢夸大自己的事实。“大师”真的那么灵验么,未必,只是在人们的谈话中喜欢将他的灵验程度放大以获得在谈话场域中的安全感。这样的人际传播层层叠加,最后的效应就是一个“神话”的诞生。
巫医的愚民术就这样产生了。我们谴责谁呢,传播的媒体么?可是,人们自己也常常参与这样的人际传播,算命的大师和民间的神医就在这样的人际传播下诞生了,张悟本不过是一个放大的神话而已,我们自己难道没有参与过同样的神话的塑造么,不管是在医学方面还是在其他方面。我们其实不是相信愚昧,而是相信推崇愚昧的大众。虽然我们也怀疑愚昧,但是我们并不愿意违背大众去维护科学。同理,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太相信人治的力量,却很少相信制度的原因,这也许就是个人崇拜的文化根源吧。
(责任编辑:李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