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研究普罗百姓，就不知道历史“原生态”

　　近年来,近代史学界出现了“眼光向下”的趋向,即将研究的视角及重点“自上而下”移转,由以前关注上层社会、社会精英及政治经济等主流领域，转而热衷于探讨社会下层民众的生活状态、社会心理及群体属性。其实,在这个“向下”的过程中,社会中间层也应该纳入,诸如近代的教师、律师、会计师、医师、工程师等新式专业群体,以往的研究很不充分。这些专业人士的政治态度、经济地位及社会生活与资产阶级、工人阶级及农民阶级都存在很大的差异,但他们的职业活动又与近代社会的国家制度、市场制度、专业知识体系，甚至与每一个社会中人的生活密不可分。海外及国内的不少学者或学术机构都意识到了这个领域的研究价值,且已经有一批不错的成果问世,但还有很大的空间。

　　其实,不论“眼光向下”还是“眼光向上”,都说明历史研究需要多维度、全方位的观察角度,这也是我一向所提倡的。社会的构成是多元复杂的,绝不能仅仅用阶级分析的方式来加以分析,也不能用某一种范式来“彻底解决”所有的问题。阶层、团体及群体的研究是史学研究主题丰富性和方法多样性的必然结果。我认为，要通过团体、群体及阶层研究的结合,来补充单纯阶级分析的不足,还历史以血肉。我曾引导一批年轻的学者去做官、绅、商、学的研究,做商会史的研究,做人物群体的研究,都是这个目的。现在,社会群体史的研究在上海史研究中成就最为明显。在海内外学者的努力下,不论是叱咤风云的商政人物,还是市井人物、普罗百姓,都已有丰富的论著为之立志。研究的主题从政党、商会、道台、市长、警察、帮会、同乡会、苏北人到跑马、跑狗、妓女、乞丐,应有尽有,全面丰富。

　　社会的各类人群、历史的不同主体的面貌都得到充分展示,这才真正符合历史“原生态”。我一直在提倡要走近历史的“原生态”,倒并不是因为这个词很时髦,而是当下的史学研究的的确确还需要在这方面下工夫。要想走近历史的“原生态”,首要的是要深入发掘一手的可靠的原始史料,要真正读懂历史文本,在史学分析时也应重视解释、追寻研究对象的原貌。尽可能地不作不着边际的评论,不带任何偏见。其实,要排除研究中的“假象”,深入历史的“现场”,还要走出现有研究的既存定式,辨伪存真,获得经得起时间考验又有价值的学术创见。这样,虽仍难摆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认识论上的困惑,但是历史的“原生态”不是得到了更为客观而全面的展现吗?

　　近年来，已有学者对近代的专业群体展开研究,分别涉及近代的律师、医师群体。研究的资料大体都是从档案馆中经艰辛爬梳而来,这些原本在档案馆中沉睡的资料的苏醒也让我们对一些原本形象模糊的社会群体有了新的认识。有的虽然在资料及论述方面还有弥补的空间,但所提出的问题仍有其价值，而且在研究思路上,比较注意讨论职业群体行为及职业特性,这是一个很好的研究路径。不过,也要注意不能完全以团体取代群体,以共性淹没差异,避免在团体的研究中迷失了“人”的身影。治史者在走近“历史现场”时,须在充分掌握史料与鉴证的情形下,对研究对象和社会情境有着全面的关照,方不至于顾此失彼,偏离真相。

　　(作者为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李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