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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中央党校原副校长、中国领导科学研究会会长刘海藩
中央党校原副校长刘海藩 理论网记者程冠军摄
一场突如其来的金融风暴席卷全球，并迅速波及和影响中国。前不久，胡锦涛同志在出席二十国集团领导人金融市场和世界经济峰会时表示，中国政府将继续采取有效措施，加强宏观调控的预见性、针对性、有效性，着力扩大内需特别是消费需求，下大气力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调整经济结构，加强农业基础地位、实现农民增收，坚持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实现经济平稳较快增长，为促进世界经济稳定发挥建设性作用。风险与机遇同在，挑战与发展并存。当下，应如何克服困难、突破困境，以积极的心态应对这场风暴；如何营造核心竞争优势，以良好的状态提升持续发展能力，实现又好又快发展，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重要任务。为此，记者专门访问了中央党校原副校长、中国领导科学研究会会长、著名经济学家刘海藩。
次贷危机引发的世界金融危机
记者：这次由美国的次贷危机引发的世界金融危机，来势比较凶猛，对世界经济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西方发达国家，首先是美国，然后是西方七国集团联合救市。11月15日，二十国集团领导人金融市场和世界经济峰会又在在美国首都华盛顿举行。国家主席胡锦涛出席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这次峰会评估了国际社会在应对当前金融危机方面取得的进展，讨论了金融危机产生的原因，共同商讨了促进全球经济发展的举措，进一步探讨了加强国际金融领域监管规范、推进国际金融体系改革等问题。对于这场危机，中国政府正在采取近10年来最“令人振奋”的经济刺激方案应对此次金融危机，其政策力度甚至较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时还要大。国务院适时出台了进一步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增长的十项措施。您能谈谈对这次金融危机的认识吗？
刘海藩：首先，我简单介绍一下这次贷危机怎么引发了金融危机。美国的住房贷款有两种形式，一种叫做优级贷款，一种叫做次级贷款。次级贷款是对那些收入比较低而且不稳定的、社会信用程度比较低的人群。这些人也要贷款买房，风险比较大。美国把这个称为次级贷款。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的约十多年时间里，美国的房地产非常火爆。无论是优级贷款、次级代款还是房地产开发的量非常大，短短几年中，次级贷款达到了三千多亿美元。美国是一个金融体制非常发达的国家，金融衍生工具很多，购房人贷了款，由房贷金融机构把贷款变成债券卖给银行，首先赚一笔。银行又把这个债券卖给商业基金机构，银行又赚一笔。然后商业基金机构又卖给投资者，再赚一笔。这些金融链条看来是很完美的，特别是2001年前后房价暴涨，贷款购房人也感到受益。通过这种玩金融的游戏，大家都能赚到钱。到了2006年美国的房价升高到顶，开始回落。在房地产火爆的时候，美国17次提高利率，这时候对购房人没有什么影响，因为房价比利息涨得快，一到房价回落，房屋资产开始缩水，购房人还要支付高额的房贷利息。这些次级贷款的人，收入又很不稳定，很多人又失业了。这样数千亿美元的房贷资产成为坏账。所以美国最大的两家房贷机构—房利美和房地美破产，就引发了金融链条的破裂，发生了危机，波及了整个金融系统，包括保险系统，银行系统，基金系统。仅仅几个月，美国的五大金融机构相继倒闭、破产，有些是政府收为国有。由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危机基本上就是这样一个过程。美国是世界第一经济体，金融链断裂，经济滑坡，就影响到国际金融，国际贸易，对世界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现在是经济全球化，美国一出问题，其他国家都要受影响。于是西方主要的发达国家，即七国集团就联合救市。美国首先拿出7000亿美元救市。其核心内容是，授权政府购买银行及其他金融机构的不良资产，以缓解信贷紧缩，防止经济衰退。开始时国会通不过，很多人认为国家是拿着纳税人的钱救那些资本家。可是如果不救市，整个经济就崩溃，最后国会还是通过了。英国拿出500亿英镑，向8家最大的银行注资，央行英格兰银行将另供2000亿英镑的短期贷款，政府还将拿出2500亿英镑来担保中期债务，以增加银行间的资金流动，并将大量银行股份国有化。法国拿出500亿欧元来救市，向国有银行注资。俄罗斯也拿出9500亿卢布来救市。还有各个国家普遍降息。降息是为了增加流动性，扩大投资。包括印度，亚洲很多国家都通过国家注资来救市，挽救金融危机。但现在看来，救市尚未见效，美国救市方案通过的当天，纽约三大股指反弹后迅即下跌。伦敦股市也跟着暴跌。世界经济还是向下走，形势不容乐观。这次危机，在西方的评价是自从美国1926年经济大萧条引发世界经济危机以来最大的一次。应该说形势是非常严峻的。
经济全球化条件下金融危机对我国的冲击不可避免
记者：这次金融危机对我国经济形势的影响如何？从这次金融危机来看我们应该得出什么认识？
刘海藩：总的来说，因为中国已经搭上了经济全球化这条船，加入了世贸组织，已经相对地形成了融入世界经济体的格局，因此世界经济危机对中国的影响和冲击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中国的体制有自己的特殊性，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加了一个社会主义。而没有采用完全自由市场经济。当然西方对我们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我们市场化进程没有按他们的步子走，非常不满，我们已经进入世贸七年了，他们还不承认我们是市场经济国家，对我们还设有很多限制条款，实行很不公平的打压。我们既要建构市场经济体制，又要加上我们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性质，所以我们有自己体制的特殊性。另外我们的金融结构有自己的特殊性，整个金融还不是彻底的全面自由开放，金融体系还给政府调控留下了一定的空间，这个很重要。这次金融危机发生之后，我国政府采取了重要的应对措施，因此我们现在不至于像西方那样一泻千里。当然接下来怎么做我们还要看两条：一个是总的世界经济形势怎样发展，另一个是我们采取的措施是不是得力。如果世界经济形势不再恶化，我们采取的举措又有力，我们可能逃过这一劫。因为1897年的金融风波，我们也就是这两条，逃过了一劫。这是一个总的评价。现在看，对我们的影响究竟有多大，也有些论者以股市为例，指出我们前三季度的GDP大概19万亿，（上半年是13.0619万亿）而前三季度沪深股市A股缩水达到17万5千亿。这样我们的GDP就剩下1万5千亿了。上半年我们的股市缩水14.660万亿，这样的话我们还负了一万多亿。这样看来，金融危机对我们影响确实很大。当然我们不能这样看。分析经济形势要把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结合起来，把物质资产和金融资产结合起来。因为虚拟经济最终还是以实体经济为依据的。虚拟经济以实体经济为依据，虚拟经济不能完全等同于实体经济，不能只简单地分析股市来衡量经济。从一定意义说，股市动荡，也反映实体经济的变化，影响实体经经济的发展。首先是投资信心，其次是对外贸易，生产经营成本，就业规模等方面。
中国具有抵御这场金融危机的能力
记者：这次世界金融危机对我们的经济所产生的最直接影响是什么？改革开放30年，我们的经济都取得了哪些方面的重大成果？特别是金融体系本身的改革都取得了哪些重大进展？
刘海藩：这要从四个方面进行分析，一个是我们国内的金融机构引入外方直接投资，或被外方直接控股的比例究竟是多大？这是一个因素。例如，美国比较大的一个金融机构雷曼兄弟破产了，它持有我们中资保险业7亿多美元的债券，我们中资保险行业对他的投资有21亿美元的投资，这是相互投资的关系。现在外资进入我国的保险行业有几十家，大概占我们保险行业的股份10%左右。外资银行对我们四大商业银行的投资，美国银行在我们的建设银行投资控股10%；苏格兰银行对我们中行投资30.48亿美元，占中国银行股份的8.25%；美国的高盛投资工商银行占4.90%，共25.8亿美元；汇丰银行投资农业银行占股19.15%。我们四大银行外资投资占股的情况大致如此。另外，大家谈论比较多的是我们有1万9千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而且这1万9千亿外储中，美元资产超过1万亿，其中有美国国债5000多亿美元，美国机构债券2000多亿美元。这些都面临缩水的风险。从银行控股情况看，最高的是汇丰银行控股占19.15%，其他都是10%以下，比例不是很大。这些外资企业自身会有困难，甚至像雷曼兄弟那样被政府接管。但从目前的态势看，他们还是对中国的金融体系看好，对中国还是有信心的。对他们在中国投入的资金都在采取保护措施，怕影响他们在中国金融市场的地位。不愿在中国的金融市场失去地盘。这是直接联系的情况。第二点就是我们直接感受到的影响。首先是投资信心有所减弱。因为我们过去十年的发展主要是靠投资率，靠螺旋形上升的投资带动GDP。从今年来看，投资势头明显减弱，大概降到17%左右。这就表明企业和民间投资信心的弱化。其次是外贸顺差下滑。多少年来我们都是一种外贸出口拉动GDP，今年外贸有所下降，大概下降了18个百分点。再次是生产成本有所上升，主要是资源成本上升，能源和劳动力价格上涨。能源和原材料价格近期有所回落，但还是在高位运行。另外，最重要的就是内需不足。现在主要是如何消除内需不足的因素，创造扩大内需的条件。但是又比较难。比方说，股市下挫使投资人资产缩水，这样当然就要降低消费。物价上涨，使人们的消费预期减弱。虽然我们目前零售指数有所上升，但和我们的经济发展和GDP的增长还是不成比例。再加上年初的冰雪灾害和接着发生的汶川地震灾害给我们造成很大的损失。这些都是直接的影响。第三，我们还是有望减轻金融危机对我们影响的。为什么？我们有改革开放30年的所取得重大成果。1、从GDP总量看，我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原来是美国第一，日本第二、德国第三，现在我国已经超过德国成为第三大经济体。有了较强的经济实力。2、我们的社会主义市场体制已初步建立，正在逐步走向完善。为了使市场经济体制进一步完善和国家经济逐步地更好更快的发展，中央提出科学发展观，并在实践中取得了很大的进展。3、我们加入世贸组织以来，逐步熟悉了与世界市场打交道的方法，虽然交不少学费，但也已经初步取得了一些应对全球经济变化的经验。另外，从金融体系本身来说，得益于我们金融体系改革既积极试行，又稳步推进。特别是近两年国有商业银行的股份制改造取得了重大的进展，可以说比较对路。中小金融机构也在不断的完善，各类金融机构的盈利能力和抗风险能力都有所提高，政府监管力度在加强。这是我们抗击金融危机的最重要的软实力。根据这些条件，我们能够稳定大局，不受或少受金融危机的冲击。中国能够稳住金融体系，保持经济的平稳较快发展，也就是对世界经济的重大贡献。第四，由于有这些条件，我们的经济形势或者说，经济的基本面还是好的。比方说，GDP前三个季度同比增长是10.1%，预计全年不低于9%，还是一个快速发展的势头。农业形势也很好，粮食丰收看来是没问题，我们夏粮已经连续5年丰收，今年产量达到了2408亿斤，油菜籽也达到了1075万吨。秋粮形势很好，丰收在望。工业发展形势也很好，工业生产不仅速度快，工业生产的质量也有所提高。到8月份为止，工业生产高技术附加值的产量达到了21.6%，这是个可喜的现象。比去年有较大的提高。国内需求尽管存在一些问题，但还是有一定的增长，今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截至8月份同比增加了21.9%。外贸形势，一个是出口减少，顺差减少。顺差减少说明我们的外贸环境和出口形势较冷。但另一方面外贸顺差的减少也减少了很多外贸摩擦。财政收入情况也不错，到8月份为止同比增加了30%，到9月份，可望同比净增加1万亿元。就业也有所增加，今年城镇新就业达到了646万，同比增长了12万人。城镇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和农民的现金收入都有所提高，城镇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比去年同期增加了14.4%，农民的现金收入增加了19.8%。当然有物价上涨的因素，扣除物价上涨，城镇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提高6.3%，农民提高10.3%。人民生活有所改善，社会比较稳定。
总的说来，这次世界金融危机来势汹汹，对我国经济有所冲击，影响不容低估。但我们有30年改革开放的体制机制条件和物质技术基础，有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清晰战略思路，有巨大的国内市场和内需潜力，有较充裕的资金供给，经济上有较大的自我回旋余地，加上有一个稳定的社会、政治环境，这就铸造了我们抵御风险的能力。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些条件，变风险为机遇，变压力为动力，正确分析和判断形势，采取有效措施，谋求新的发展。
坚持科学发展，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金融体系
记者：当前，党中央、国务院正在全党、全国积极开展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大力推进民生工程，基础设施、生态环境建设，突出解决“三农”问题和灾后重建，这些措施将能更好地统筹城乡，促进全面协调发展。这对于当前的金融危机将会起到有力的推动作用。请您具体谈谈我们应当如何进一步深入研究，采取更加积极的切实有效的应对措施。
刘海藩：这次金融危机，是由作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金融体系最健全、金融衍生工具最发达的美国暴发，迅速波及全世界，范围之广、影响之深，都是历史罕见的。尽管西方主要国家联合救市，但收效如何，有待观察。下一步有可能是世界更多的国家协商联手，集中更多更大的力量救市，避免整个世界经济的衰退，形势可能有所好转，但国际市场总的颓势，短期是难以扭转的。就国内来说，由于国际市场不景气，西方国家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使我国出口订单减少，企业成本上升，利润下降，外贸形势严峻的局面，近期难以改变。面对这种复杂的国内外形势，我们可以从一个积极的角度来看，则是世界一片恐慌，中国则“独善其身”，正好是一个因势利导，完善体制、优化结构，加快发展的好机会。结合当前进行的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大力推进民生工程，基础设施、生态环境建设，突出解决“三农”问题和灾后重建，将能更好地统筹城乡，促进全面协调发展。为此，我们的应对之策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研究：
第一，关注民生，扩大内需是当务之急。我们说市场潜力巨大，只是一种可能性。要变为现实的巨大市场，则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要使人民有钱花，二是要有钱敢花、舍得花。这就要改善收入分配状况，提高多数人的收入水平，包括转移支付政策上更多地向农民及城市低收入人群倾斜。同时要结合技术创新，优化产业结构，多生产广大人民群众需要而又买得起的商品，包括扭转以豪宅为主体的房地产开发方向，转向以保障中低收入者住房为主的方向，并切实加强监管，堵塞黑洞，防止房价虚高。还要加大财政对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公共产品的支出，并全面加强物价管理，提高人民群众的消费信心。
第二，扩大投资，增加就业，推进产业升级。我国财政状况良好，资金充裕，适当采取扩张性财政政策，扩大投资正当其时。可重点加大服务业的投资，加强生态环境建设和基础设施建设，特别要加大对农业和农村的支持。当然要以优化经济结构，推进产业升级为前提，经过全面规划，防止重复建设与产能过剩。同时，当前国际资本市场价值处于低水平，在国外投资包括购买能源、重要原材料等资产，也正是有利时机。但是在国外投资，要经过认真的调查研究与评估论证，并要总结以往的经验教训，慎重从事。
第三，尽快调整外贸发展战略。我国长期实行的出口导向型的外贸战略，目前已难以为继，应实行内外平衡的发展战略，并深化体制改革，推动技术创新与结构调整，促进产品升级换代，创造品牌，提高出口产品附加值，并不断开拓新市场，寻找新机遇，增强国际市场竞争力。同时要研究调整外汇储备结构，避免资产单一，风险集中，受制于人而蒙受损失。
第四，要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金融体系。我国这次没有完全被西方发达国家的金融危机拖进去，主要是得益于我们的金融体制改革还未及按某些“经济学家”的意见到位—“完全交给市场”“与世界市场全面接轨”。1997年的金融风波和这次金融危机的实践都证明，一些西方学者鼓吹的“完全的无政府干预的市场经济”，是专门用来欺骗那些“善良”的人们的。例如，这次金融危机爆发以后，西方学者普遍质疑完全自由的市场经济，甚至有人提出“这是完全自由市场经济的终结”；西方各国政府则一致采取政府救市，用行动否定了“政府不干预”。所以我们不要轻信骗术，一定要按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具体情况和实际需要，建构一个体制健全、机制灵活，政府有充分的救助和管理空间的现代金融体系。
究竟金融危机引发的经济危机下一步怎么发展，今后的经济形势怎么发展，我们还要拭目以待，继续跟踪和研究，适时采取积极的应对措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