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国骂及其他

2011年01月20日 09:16   来源:南方日报   田东江
    “精英”之间这场“过于低俗”的隔空对骂,大抵可以见识“悖”、“乱”的成分了。网友调侃借此见识到了“精英”们“生猛”的一面,但我们谁都知道,这也是无比肮脏丑陋的一面。

    上周末,当当网联合总裁李国庆在微博上向为当当上市服务的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表达不满,认为其故意压低当当新股的发行价,使用了大量的“京骂”脏话。此举很快招致了自称是大摩员工的反击。双方用各种恶毒的语言互相攻击,不堪入目,引来大量网民围观。报道戏称此事令很多媒体感到为难,因为媒体如果原样报道,难免有传播脏话的嫌疑。

    骂人,就是用语言来侮辱别人。任何语言及方言中恐怕都有骂人的粗话脏话,“京骂”之外,应该还有大量“族骂”或“国骂”吧。这两年,咱们的国骂甚至动辄在绿茵场上公开响起了。日本也有国骂,就是我们熟知的“八嘎牙路”。有人考证说,用日本汉字写出来,这几个字就是“马鹿野郎”。而“马鹿”即“八嘎”,还是从我们“指鹿为马”的典故而来,他们把连马和鹿都分不清的愚者叫做“马鹿”;“野郎”即“牙路”,本意是村夫,用来比喻没有教养的粗俗之人。这么一看,他们国骂的渊源似乎还在我们这里。

    《世说新语》载,张吴兴八岁,“亏齿”,有人故意逗他:“君口中何为开狗窦?”小孩子应声而答:“正使君辈从此中出入!”《幼学琼林》之“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正从此来。开狗窦,尚有戏谑的成分,小家伙的回敬就是开骂的意味了。叶挺将军有名句曰“人的躯体怎能从狗的洞子里爬出”,揭示得最明白。《建炎以来朝野杂记》载,虞并甫丞相仕未达时,尝调官临安,“携所注《新唐书》以干秦丞相”,准备走秦桧的门路。谁知著作给同船来的一个家伙偷去了,并且先下手为强,径自拿去献给了秦桧。虞并甫知道后没说什么,好在成果不是这一本,“乃更以他书为贽”。那个偷书的毕竟做贼心虚,“疑并甫必怨已”,又来了个恶人先告状“遇士大夫辄诋之”。虞并甫“还知渠州,过夔,沈守约丞相为帅”,可能是试探吧,沈守约向他打听与之同舟那位的为人,谁知“并甫称其美”。沈守约“屡诘之,并甫不变”。沈守约说:“是人毁君不容口,君毋为过情。”这时虞并甫说真话了:“渠所长甚多,但差好骂耳!”虞并甫的表现,或可认为涵养到家,或亦可认为不如小孩子来得率直。

    《苌楚斋续笔》里有一则“某部官吏愤慨语”,说宣统辛亥以来“升沉者不一,高者入九天,低者入九渊”。“入九天”的,欢喜不及,“入九渊”的,又加上不肯忍气吞声的,自然要义愤形于言表。有个“入九渊”的正是这样,“挈其妻,弹唱于十刹海附近一带。张一旗”,上面写着三行字:“天下有道,我黼子佩。天下无道,我负子戴。天下混帐,我弹子唱。”有人说,这人虽“愤而为此,实亦至言也”。可见他的开骂,泄愤是前提,跟今日若干高官“退休后”指摘时弊的所谓“直言”差不多。《清稗类钞》之“李疯子骂人”,说的则是民间人士的开骂。光绪年间,“京师有妇人李氏者,年六十许”,好骂人,大家都叫她李疯子。她是每天“清晨,提一篮游于市,且行且詈,朝政民俗一一指陈,无稍讳。群儿辄尾之”。把她抓起来也没用,曾经“致之狱,挞之不惧,久乃释之”。这个人很怪,“遇冠盖于途,声益高”,越看到当官的,骂得越厉害;而“入人家则又和颜款接,不类有疾者”。显然,这位李疯子心里明白得很。

    清朝学者王士禛非常钦佩严羽严沧浪,说他特拈“妙悟”二字论诗,及所云“不涉理路,不落言诠”,又“镜中之象,水中之月,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云云,皆发前人未发之秘。“而常熟冯班诋諆之不遗余力,如周兴、来俊臣之流,文致士大夫,锻炼罗织,无所不至”,王很奇怪“风雅中乃有此《罗织经》也”。他说:“昔胡元瑞作《正杨》,识者非之。近吴殳修龄作《正钱》,余在京师亦尝面规之。若冯君雌黄之口,又甚于胡、吴辈矣。此等谬论,为害于诗教非小,明眼人自当辨之。至敢詈沧浪为‘一窍不通,一字不识’,则尤似醉人骂坐,闻之唯掩耳走避而已。”清朝有位汪容甫也是这样,“好骂当代盛名之人,聆之者辄掩耳疾走”,跟今天的宋祖德先生差不多。人家劝汪容甫不要骂了,他说,你以为我喜欢骂人吗:“人得吾骂,亦大难。”他举了方苞、袁枚为例说,像他们两位“吾岂屑骂之哉!”倘渔洋山人听闻,不知又要作何感慨了。

    当年,陈琳在袁绍阵营的时候,檄文痛骂曹操,反而得到了曹操的赏识。陈氏风骨自然无从谈起,但如吕留良所说:“夫骂焉而当,则曰惩曰戒;骂苟不当,则曰悖曰乱。”陈琳正有“骂焉而当”的成分,而“精英”之间这场“过于低俗”的隔空对骂,大抵可以见识“悖”、“乱”的成分了。网友调侃借此见识到了“精英”们“生猛”的一面,但我们谁都知道,这也是无比肮脏丑陋的一面。

    作者系南方日报高级编辑

(责任编辑:年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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