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1980年算是一个头吗?当我终于从庚申年,一直看到庚寅年,我知道其实属于80后的一段青春或许真的已经结束。即使不算攀比90后的那些弟弟妹妹,单是看到87年、88年这些数字,我都会从心里觉得,自己的那一代人的青春或许真的已经像是一只小鸟一去不复返。
听人说,过了30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也许是吧。古人说“三十而立”,可呆头呆脑地四顾一番,我并没有发现自己一些值得自豪、足以让自己对别人说“你瞧瞧,这就是我的立”这样铁打的东西。
恍惚间,觉得自己真有点“荷戟独彷徨”的感觉。
许多人在议论蚁族的话题。我看过一本玄幻小说,上边自始至终有一句话在贯穿始终,就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芸芸众生,忙忙碌碌的蚂蚁,蚁族,一个个的小格子,为了生活,我们尊贵卑贱地活着,当我们不能抗拒自然,当我们不能抗拒天地,当我们不能抗拒社会,甚至当我们不能抗拒自己的命运,倘若能安稳幸福,谁人又愿颠沛流离?
时间撤回2003。
正是非典那年,我们那一届邢台学院的毕业生,匆匆忙忙地做一窝鸟兽散。昨天还在宿舍里一起拼酒,一起谈女人,今天就已经各奔东西。
我们一起的几个人并没有着急回家。我,我女朋友,还有个叫男同学和一个女同学,我们都打算在邢台找工作。匆忙地从学校出来,也没找好地方住,一行四个人推着辆自行车,驮着点行李,也不知道到哪里去。
夜色慢慢地来了。华灯已经初上。当时走在清风楼仿古一条街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卖菜的小贩吆喝,我就想:他们都要回家的吧?可是我们的家又在哪里?今天晚上我们又要到何处安住?
人总是愿意往熟悉的地方去,后来我们又回到了学校附近。非典的特殊时期,学校早已封校,是不可能再有人放我们进去的。我们就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十块钱一个人,交了四十块钱,我们两个男的一间,他们两个女的一间,就这样从学校毕业的第一天晚上,总算没有露宿街头。
我很少失眠,但是那天在小旅馆的床上辗转反侧,看着外边白白的月光,怎么也睡不着。我想到我还有个老家的亲戚在邢台居住,曾经我去他那里拜访,他给我说过,如果我毕业的时候,可以先去他那里住一段。等我打定主意的时候,天已经微凉了。没有鸡叫。
第二天赶中午的时候,我就和我的那几个同学一起到了我亲戚家。他们是老两口,我该叫大爷大娘,老革命了,自己有个小院子,我当时是想让自己的女朋友和那名女同学一起在他们那里暂住一段。老两口很痛快,立马答应了。
院子里正好有一间房子没住人,老人叫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哥哥,简单收拾了下,又专门买了台吊扇按上。收拾完毕,我们四个就一起出门了。不知道怎么,又走在了昨晚的清风楼下,又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说话,就那样默默地走。一直到要睡觉的时候,我们把我女朋友和女同学一起送到我亲戚家,然后我们两个男的就又回到小旅馆。
第二天,我们就紧急开始了找房子租房子的过程。租房子的很多,但适合我们的并不是很多。我们两个男的,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找了一间类似过道那样狭长的房子。住了几天,后来又陆续找了其它几处,都是阴暗潮湿,电扇也没有,价格也就是一百块钱左右一个月,两个人分摊倒也可以承担。
陆陆续续,后来经过一个同学提起,我们终于在邢台三中附近,也就是北长街那一片儿找到一个条件好点的房子。房东住一层,租户住二层,水电什么的都很齐全,更重要的是终于光线很好,终于有阳光可以很好地从窗子照射进来,我们一间屋子住两个人,我专门挑了靠窗户的那个位置。透过窗户,还可以看见并不是很蔚蓝的蓝天白云,有棵树就长在窗户可以看见的地方,偶尔还会看到树杈上落下不知名的鸟儿。那个时候,我们也都找了并不是很满意的暂时的用来凑合的工作,几百块钱的工资也暂时可以维持饿不死的状态,也不忙碌,除了有时候去郊外爬爬山,我就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窗外发呆,盯住树上的一只灰鸟儿,看它鸣叫,用嘴巴梳理自己的羽毛,把自己的小脑袋埋进羽毛里。那个时候,想想自己也真无聊。
一起住的男同学和我关系很好。有时候我们就谁请客,或者凑锅到小饭店,最多的是到门口的一个大骨头饭店,弄盆大骨头,然后就开喝小刀酒。在那段看不见前途的日子里,我们满怀激情却又无比迷茫地活着,并且继续。我们几个都没想过要回家,虽然回家就不必每天自己这样随便做些凑合着填饱肚子,虽然回家就可以有舒服的大房子住,虽然回家就可以享受到那种家的感觉,哪怕是母亲的唠叨,哪怕是父亲的责骂。
我们,错过了太多。我们用这样一种代价,来赌一个未知的青春。我们乐此不彼,赢掉,或者输掉。
住的二层,并不仅仅只有我们两个房客。除我们之外,还有三四户,每户都一个房间,中间是一米多一点的过道,就像旅馆那样,不过条件比旅馆简陋多了。过道南边有一间大点的房子,是一家人在租住,男人是个律师,还有他的媳妇,带着一个小孙子,夫妇两个大概都四十多吧。他们的一双儿女都在老家工作,这个男的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媳妇跟着自己带孙子。有时候我们就一起说说话,聊聊闲天,问些我们在哪里工作之类的,话都很淡,可以淡出鸟来。
在里边还住着一个年轻人,房东说他在报社工作,有时候他的女朋友也过来,竟然是校友;后来,我到邢台日报社工作,这个年轻人也从邢台广播电视报调到了邢台日报社,我们竟然成了同事,真是很有缘分。但是当时互相说话似乎也不是很多,房东说他自己在房间里写小说,有家南方的报纸经常用,大概是一些情感故事之类的,会是《知音》吗?好像听他说过。
还有几个比我们还年轻的孩子,一来就是嘻嘻哈哈一大帮子,和我们倒并不是很说话。
我们几家就在走廊过道里做饭。律师一家做的还比较正规,有汤有主食有菜蔬;我们其他年轻些的人就差不多都是凑合了,有时候煮面条,有时候干脆就吃方便面。
冬天就来了,我们迎来了自己毕业后的第一个冬天,似乎都不觉得时间怎么过就来了。二层并没有暖气,房东也不允许我们使用电暖气,冷得我们钻进被窝里就不想动,第二天都是被尿憋醒。穿了衣服,匆匆忙忙跑下楼去抢厕所。房子里并没有配套的厕所,要去的话,还要出门走上大街,有足足200米的路程。白天,我们都是必须去厕所解决问题的;晚上,就在楼下的一个空地拐角解决。鬼才跑200米黑灯瞎火地去厕所呢。
我不知道我父母去看过我没有,印象里应该有一次,我母亲,妹妹,还带着我的小弟弟。我把我的房间整理干净迎接他们的探望,他们给我带来了家里的一些吃的,米面什么的,我似乎还记得我母亲当时穿什么衣服,我弟弟怯生生地坐在我的床上。我母亲还下楼去和房东说话,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似乎比较谈得来的样子。我们就在楼道里做饭,好像是面条,那次是母亲下的厨房,其实也不是厨房,就是一个公用的做饭的楼道。久违了,母亲,你做的饭。
我女朋友已经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院子,一起的还有三个女同学。她们那里的条件比我们这里要好,守着母校,还可以到学校的食堂打饭去,就像还在学校时候那样;而且她们那里还有专门的洗漱间,有太阳能,可以洗澡。没事了,我们就到她们那里蹭饭吃;偶尔还会在房间里读书,或者聊天,嬉闹,都是同学,也比较熟悉。但是似乎谁都没找到一个赚钱多的工作,也不是公务员之类的。中午没事了,我们就相约到附近的一个店铺花上一块钱租碟来看,店铺会提供电视。那段时间,我们近乎疯狂地看完了《魂断蓝桥》、《廊桥遗梦》、《飘》、《巴黎圣母院》等等这些名著大片。
我们似乎都在想忘记,忘记点什么。
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们都选择了回家。没人能够往家里拿回去多少钱。在家里的那段日子里,我舒心,而且舒坦,像一只快乐的田鼠。到现在,我都很奇怪,当时父母为什么没和自己仔细谈工作的事情。也许他们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终会有一个前途吧。
春节过后,我们又陆续返回邢台,回到自己蚁居的小窝。清点人数,已经有几个同学被家里永远地留下,不会再出来了。他们会娶妻生子,就像我现在一样,只不过早几年、晚几年而已。
现在挺后悔的其实就是当时为什么不去买房子。2003年的房价,并不像现在这样高得离谱。
我们,继续。有人,会一代代顶上来。
这样一个蚁族的神话。
(责任编辑:年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