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斗笠,棕蓑衣

2010年01月01日 09:56   来源:工人日报   魈鸣
    庄户人家的雨具,伞是奢侈之物,用得仔细,且使用起来还得占用一只手,拿着它,根本就无法放开手脚去干活,不是遇到赶街走亲戚,平常便很少拿出来一用。

    伞,在庄户人家的眼里,只是一种纯粹好看的雨具。可蓑衣斗笠就不同了,它是雨具,但它更是人们在雨天下地干活时必不可少的农具。当然,它的主要功用还是遮风挡雨。因而,在我的老家,那时家家户户的土墙上,就时常挂有几件毛茸茸的长蓑衣和几张黄亮亮的竹斗笠。

    我说的蓑衣,全都是用棕片来制成,穿在身上不仅可以遮风挡雨,而且还结实耐用。下年里,山上的棕片割回了家,时逢家里的蓑衣也有些烂了,于是,就选上一个雨天闲暇的日子,把棕匠请进门,只需一天的工夫,就可“撬”成一件大蓑衣。

    我老家的人们,总是习惯于把缝制蓑衣说成是“撬蓑衣”。我想,这或许是与棕匠们制蓑衣时,拿在手里的那根大“撬针”有关。棕匠一进门,总是要先选上几张上好的棕片,用一个装了无数铁钉的耙将它抓成细细的棕丝,然后再搓成一段长得不能再长的细绳,最后才将棕片一一重叠地摆在地上缝制起来。有意思的是,棕匠的“撬针”,并不像缝衣服的衣针那样针眼在尾部,可以一针穿过去,再一针穿过来。“撬针”的针眼都开在针尖处,且都是一根带把的大弯针。缝制的时候,针眼穿上细棕绳,手握针把一针扎过去,只是轻轻用力再向上一翘,就又一针扎了过来。待将棕绳头送了过去,针就又抽回来。如此往复,直至将一整件蓑衣“撬”完。

    因为要挡雨,那些蓑衣时常就做得十分宽大,及至肩膀处,不仅要反转过来盖住整个肩头,而且还要向外伸展得更开。这样的蓑衣穿戴在身上,远远望去,简直就像古代武士披挂在身上的大铠甲。因而,在山里,穿着蓑衣来玩打仗,就成为贪玩的孩子乐此不疲的一种经典游戏。

    蓑衣再怎么宽大,毕竟只能护着人们的后背和肩膀,可脑壳最终还得要靠斗笠来护着。在我童年的印象中,最原始的斗笠,还是那种用两层竹网、中间夹上片片寮竹叶的寮叶斗笠,不仅样子粗糙丑陋,戴在头上还时常“霍霍”直响,稍不留神,就会挂出一个大窟窿。后来,人们又尝试着在编好的斗笠竹网上糊上绵纸,刷上桐油。这样的斗笠好看倒是好看多了,可依旧还是一戳就破。再后来,人们终于找到了一种更好的斗笠制作方式。那就是像编篾席簸箕一样地来编制斗笠,里面加上帽框,然后再来刷上桐油。这样的斗笠,看起来不但美观大方,而且还扎实耐用。雨天不干活的时候,顽皮的小孩子戴着去上学,放学的路上,站在高垱上,相互比赛旋转着斗笠“放风筝”,是一点都不会被摔坏。

    其实,蓑衣和斗笠,除了平时雨天里,人们穿戴着到菜园里去掐把菜、到地里巡巡田开开田口子,或是到山上为老牛割捆嫩草外,更多的还是用以去栽苕。

    山里的坡地总是有很多,因而,红苕的种植面积就很大。种苕,得趁着天晴,先在地里打上一垄一垄的苕行子,单等下雨了,地里有了足够的墒情,再来冒雨将种苕田里的苕秧子割下,剪成一截一截,一根一根地往地里插上。栽苕是一个在雨天里弯腰劳作的活,缺少了蓑衣斗笠,是什么都干不了。

    可栽苕又是一件很有趣的农活。天上在不停地下着雨,人们挽着裤腿,披挂着蓑衣斗笠,手里还握着一把形如手枪的“苕锥子”。撒苕秧子的顺着苕行子在前面一路撒过去,栽苕的就在后面一路栽过来。看准了苕行子,先一锥子下去,抽出,插上一根苕秧子,再斜插一锥子扳过来,苕秧子立马就被压了个结实。末了,再顺手用苕锥子在苕行子上猛地一敲,斜插的洞口就一下又得到了闭合。那些种田的老把式们,弯着腰,时常做得又快又好,干得很是干净利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街上时兴卖起了塑料雨衣。有了塑料雨衣,蓑衣斗笠再用烂了,便也懒得去管。再后来,栽苕的方式也慢慢地被压苕所取代。只要地里还有着墒情,掏出一条沟来,放上苕秧子,返土压上就算成,大晴天里照样也可以干。于是,蓑衣斗笠也就在人们对新事物的不断好奇中,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被束之高楼,落满了灰尘。直到近年来有一天,一个兴办民俗旅游的老板进山来,高价收购这些已被人们淡忘的旧物,人们才猛然记起,自家的阁楼里,也还有着几件这样的蓑衣和斗笠哩!
(责任编辑:李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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