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动物应被保护,什么情况下构成虐待,不同的文化和社会发展阶段,可能会有不同看法。总体来看,应以大多数人能够接受为标准
活取熊胆制药企业归真堂目前正饱受争议。为了向公众展示自己的无痛取胆新技术,2月22日,归真堂首次开放其位于福建惠安的养熊基地,来自全国各地的百余名记者实地见证“活熊取胆”过程,不少人通过微博直播了参观过程。不过,一直阻击归真堂上市的亚洲动物基金会工作人员,却被阻止在基地之外。(综合新华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报道)
从归真堂传出上市消息以来,关于“活熊取胆”的争议已经持续多日。以归真堂为代表的传统中医药拥护者和以民间基金会为代表的动物保护主义者,争论得不可开交,几乎很难找到交集。舆论认为,归真堂开放养熊基地和取胆过程,接受公众审视和监督,成了寻找共识的最佳方式。
然而,一天的开放日下来,分歧似乎并未解决。现场记者报道称,在抽取胆汁过程中,熊确实没有表现出痛苦,而且一直在进食。但很快有人质疑,你亲眼看到的,未必就是全部真相,也许熊被局部麻醉了,也许经常被取胆已经麻木了。在参观现场,记者和归真堂负责人也发生了交锋,争论的仍是那个老问题,“你不是熊,你怎么知道它不痛?”“你不是熊,怎么知道它一定痛?”
每个人都无法得知熊的切身感受,“活熊取胆”是不是真的没有痛苦,可能是个无解的问题。证明这一点,对确定归真堂所进行的活熊取胆是否构成虐待动物,确实很关键。但换个角度看,其实又不重要。在动物权益保护者看来,“活熊取胆”本身就非常残忍,根本不应该在文明社会存在。因此,让不让参观已经不重要,公开展示残忍,只会显得更残忍。
养殖场开放了,取胆过程也公开了,但期望中的共识仍未达成。可见归真堂事件争议的核心,不是熊到底“痛不痛”这个事实,而是不同的价值观:应不应该保护动物权利,应该保护哪些动物的权利,应该保护到什么程度,动物福利的理念是不是太超前了?
在功利主义者看来,人的地位显然高于动物,为了人类生存和过上更好的生活,可以充分使用其他物种的价值;而在严格的动物保护主义者看来,生命都是平等的,动物也应享受各种权利和福利,连杀生都是不应该的。双方各执一词,把争论引向两个极端。其实,在两极之间,还有更宽广的中间地带,也只有在这里,才可能达成有关动物保护的共识。
在我看来,这个共识就是,为了满足人的生存和幸福的需求,动物可以为人类所利用,我们要吃菜吃饭,也要吃鱼吃肉。但是,人类不应用残酷、极端的手段,虐待和虐杀动物。至于哪些动物应该被保护,什么情况下构成虐待,不同的文化和社会发展阶段,可能会有不同看法。总体来看,应以大多数人能够接受为标准。
如何判断是否构成虐待动物,英国著名思想家边沁提出了一个标准,就是“不痛”。比如,当人看到虐猫虐狗时,能够感到它是痛苦的,所以不应该这样做,要把动物从“人类的暴政”中解救出来。有意思的是,边沁是公认的“功利主义”泰斗,把“追求人的最大幸福”作为目标,并上升到哲学的高度。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保护动物不受虐待,与增进人的福利并不矛盾,也不存在谁先谁后的问题。
边沁关于“不痛”标准,似乎特别契合现在关于熊“会不会痛”的争论。但是,这里的“痛”,主要不是指动物的感受,而是指人的感受。实际上,早有人指出,所谓动物权利,其实也不是动物的权利,而是人的权利。当人看到有生命的动物遭受虐打、虐杀,会本能地感到恐惧和不忍,这就是孟子所说的“恻隐之心”,对同类的不幸表示同情,见到遭受灾祸或不幸的人产生悲悯之心。孟子认为,恻隐之心是一切道德的根源和动力。这种悲悯和不忍,很容易被推及与人关系最密切的生命。
从这个意义上说,保护动物不受虐待,不只为保护动物的福利,更是保护人类的恻隐之心。从人类如何对待动物,看出如何对待人。为了人类生存和过上更好的生活,可以驯养捕杀动物为人所用,但应该尽量避免虐待、虐杀,尤其要反对不必要的残忍,或者公开展示这种残忍。按照一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应该能够区分哪些是出于生存和生活需要的杀生,哪些是传递暴戾和残忍的虐待。
至于“活熊取胆”算不算虐待动物,是否在多数人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最好的办法,还是交给公众去检验。既然法律并未禁止这种行为,人们就无法随意剥夺养殖者的财产权利。但是,持不同意见者,也有权对这种行为表达不满,用脚投票拒绝购买熊胆制品,并以实际行动推动动物权利保护的立法。尽量摒弃极端和偏见,围绕归真堂上市轰轰烈烈的争论,应该能达成一些有益的共识。这也许是不管归真堂最终命运如何,“活熊取胆”争论给社会留下的意外收获。
(责任编辑:武晓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