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出版社编辑送来一套写高考状元“成功秘密”的书,要我就此写一篇评介文章。在图书市场上,写高考状元的书和高考状元写的书都不少,有的出版机构组织专门的班子,在每年各省市的高考状元中物色合适人选,一旦锁定目标,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他们牢牢“绑架”在出版项目上。说实话,我对这类“状元书”不感兴趣,对那些被“绑架”的状元,还隐隐生出一些同情来。
我问这名编辑:现在有多少人爱看“状元书”?他很自信,说“状元书”一直卖得不错的。然而我对他的自信还是不放心。据我所知,目前社会对高考状元的追捧已有所降低,北大、清华一向是“高考状元录取大户”,今年两校都没有公布录取的状元人数,而是希望社会更多地思考成才观和选才观,理性看待高考高分和高考状元。两年前,一家研究机构发的《中国高考状元调查报告》显示,1977年至2008年32年间的1000余位高考状元中,40%目前在海外进修或工作,在国内的职业领域主要为学界、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但取得突出成就、成为行业和领域顶级人才者较少,高考状元的职业成就远低于社会预期。也有人质疑该调查的权威性,却拿不出更权威而翔实的反证来,因此,这份报告应该是可以引为参考的。
这份调查报告得出的结论,与近年来社会上对状元的感知是大体吻合的——在人们的印象中,政界、商界及一些热门行业的顶尖级成功人士,很少听说有谁是哪一年某省某市的高考状元。中国人是最讲实惠的,如果高考状元只是在高考时取得了万人之上的好成绩,却未必能在今后成为“职场状元”,未必能给自己带来万人之上的权力、财富和名誉,那么,人们对他们高考“成功秘密”的关注,自然就要大打折扣了。
对于高考状元中少有“职场状元”,有人从多方面做出解释,说什么“这是对当前基础教育的讽刺”,“是对社会上唯文凭论、学历歧视风气的嘲讽”,我看都没说到点子上。究其实质,高考状元是读书范畴中的代表人物,“职场状元”则是成功范畴中的代表人物,在读书的范畴中,主要培养一个人学习知识、遵守规范的能力;在成功的范畴中,主要考验一个人在职场(社会)“做事”、突破规范的能力。在中国,较长一段时间以来,“学”和“做”这两种能力是矛盾的,甚至是相互抵消的。每个人都有巨大的潜能,但能力结构一般而言却是“守恒”的,一个人在校期间如果主要致力于学习知识和规范,主要培养自己“学”的能力优势,那么“做”的能力势必受到很大的限制。等到他毕业后进入职场,走上社会,需要更多地发挥“做”的能力时,他强于“学”而拙于“做”,惯于遵守规范而不敢突破规范,就转化成了明显的能力劣势,这对于他的职场发展,势必成为越来越大的束缚和限制。高考状元难以成为“职场状元”,难以在相关行业和领域“做”成顶尖人物,主要原因我看就在这里。
另一方面,不少优等生、状元由于在校期间“学”得好,培养起了很强的优越感,毕业后在职场上往往也端着架子,保持着一定的矜持、清高和尊严,不愿意也不屑于去接近上级、走上层路线,总觉得凭自己的专业技能吃饭最踏实,凡事先想到严格依法依规办理。反之,有些在校期间学习不好、主要培养自己“做”的能力的学生,毕业后心态反而比较轻松,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各种“厚黑”本领,为谋取名利、地位不讲规矩、不择手段,很快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虽然真才实学始终是人在社会上发展进步的基础条件,但在一些地方和领域,“做”的能力却成了最重要的能力和竞争力——即便是在以“学”为本的大学、研究所,教授、研究员光有过硬的“学”的能力(教学能力、科研能力)也不行,还必须得有过硬的“做”的能力,能够拿到课题、经费,担任行政职务,才能在大学、研究所里成为成功人士。
高考状元少有成为“职场状元”,不少成绩好的毕业生反而在社会上“做”不好,一定程度上助推了新一轮“读书无用论”,这是优等生们、高考状元们的尴尬,不能不说也是社会的损失。在一个健康、稳定、讲诚信、守规则的社会,“学”的能力和“做”的能力即便不能做到高度统一,至少也不应当严重脱节甚而尖锐对立。有朝一日,如果“学”的能力重新变得比“做”的能力更重要,在学校成绩好又在社会上“做”得好的毕业生越来越多,人们就会对高考状元的“成功秘密”倍加关注,“状元书”就会成为考生和家长喜闻乐见的畅销书。 (于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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