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新疆棉花收购高峰期,虽然丰收已成定局,但由于市场疲软,棉价低迷,棉农普遍增产不增收。在此情形下,位于塔里木盆地的阿瓦提县和驻地一些涉农机构却设置关卡,向出外售棉的农民收费,《经济参考报》记者暗访发现,在其中一条短短200米的售棉路上,要运一车棉花过去,农民要缴费两次,少则一二百元,多则三四百元。
两百米内两关卡收多收少“好商量”
记者近日在阿瓦提县通往周边地区的主要出口看到,为了阻止县里的棉花资源外流,在各乡镇通往其他县市的主要路口,都设有关卡,出去的农用车辆必须接受检查,如果运输的是棉花,不缴费不许通行。
阿瓦提县是我国最大的产棉县,今年棉花种植面积达到115万亩。当地一位乡镇干部说,“设卡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农民把棉花卖到别的县去!”因为今年9月以来,阿瓦提县的棉花收购企业给农民开出的价格普遍低于周边县市,当地棉农只好选择去附近的县市交售。
10月21日上午9时左右,记者装扮成农民,从阿瓦提县拜什艾日克镇出发,乘坐拖拉机前往河对岸阿克苏市的轧花企业交售棉花。据当地农民反映,在这条售棉路上,在200多米的距离内,就要经过两个关卡。
在一个名为依玛帕夏的关卡,据守卡工作人员目测,记者乘坐的拖拉机装载了3吨棉花,需要缴纳150元。在一同前来的农民苦苦哀求下,卡点负责人一挥手说:“好吧,那就收100元,不能再少了!”
在记者反复恳求下,守卡工作人员还破例开了一张收据,上面印有“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行政事业单位收款收据”的字样,收费名目为“世行还贷、经常性保险”。守卡的工作人员抱怨说,“今年棉花收购价格低,农民对收费很抵触,情绪非常大。我们也不想揽(收费)这个活儿,但这是县发改委下文件规定的。”
缴费完毕,拖拉机继续前行,在距离第一个收费卡点不到200米处的拦河闸,记者遇到农民运棉车排起的缴费长龙。
“大车两百(元),小车和拖拉机一百(元)!”这个卡点的工作人员一边收钱,一边不停地重申这里的收费标准,还不时呵斥棉农。这位收费人员背后的建筑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印有“农一师塔里木灌区水利管理处拦河闸防洪指挥部”的字样。
记者在这两个关卡总共停留了1个多小时,至少有大小50辆拉运棉花的农用车辆和拖拉机通过这里进入阿克苏市地界。每辆车要通过,需要缴纳的费用从200元到400元不等,照此推算,收费标准相当于每公里千元。
“限高”越限越低棉农频闯关卡
记者在这个拦河闸的桥面上看到,在这里,收费关卡的是一个近3米高的限高门,然而在限高门最高处的横梁下面却从上到下设置了两个铁质横杆,最低的一个距离地面只有2.4米左右,普通人站在下面,几乎伸手可及,只能通行轿车和越野车。工作人员使用特制的“顶杆”,把栏路的铁杆顶开后,装载棉花的拖拉机和农用车辆才能通行。
当记者问有没有收据时,收钱的工作人员说:“要收据,就别从这里过!”他随后抱怨说:“卡子上的锁,昨晚又被人给砸了,回头我焊死了,你们就是给钱也别想过。”
当地农民告诉记者,几年前这里没有设卡时,每到棉花交售季节,几乎所有运棉的拖拉机都能通过这个限高门,然而,这两年“限高”越调越低,现在只要装载了棉花,没有车辆能过得去。
22日晚,愤怒的棉农趁着夜色,再次砸开横在拦河闸公路限高门上固定栏杆的铁锁,冲破关卡,过河售棉。农一师塔里木灌区水利管理处拦河闸管理站负责人吕军在接受《经济参考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他们并没有向农民收费,这只是罚款,守闸的警卫人员也可能会在棉农通行时收过一点好处费,管理站眼下正在调查此事。
吕军说:“这个公路桥是工作桥,超高、超宽、超重车辆在桥上通行罚款50到100元,这是上级水管处定的,不这样就没办法管理了,而且我们每天都有一些桥梁的维护费用。”但吕军同时表示,他们确实没有收费权,因此,无法给通行车辆提供罚款票据。
“穷财政”变成“啃农”借口
2001年,国务院办公厅就印发了《棉花收购加工与市场管理暂行办法》的通知,规定任何地方政府及部门不得采取划片、设卡、发放准运证等方式限制或变相限制正常的棉花收购、加工、销售活动。2003年,国务院进一步出台文件,允许自由买卖棉花,任何个人和企业都可以收购棉花。但是当地干部群众反映,县上设卡收费的现象近年来一直存在。
记者在阿瓦提县财政局党支部书记、副局长阿依古丽·达吾提的办公室,向她出示了卡点开出的收据,请她鉴定收据以及上面盖的公章是否属于县财政局。
阿依古丽·达吾提表示,这些业务她不清楚,主管业务的局领导都不在,无法解答。但正在她办公室请示工作的一位财政局干部看后表示,这种收据和公章确实是县财政局的,每年驻卡点的各单位都要领这个发票去收费。话音未落,就被阿依古丽·达吾提连番严词喝止。
阿依古丽·达吾提说,阿瓦提县是贫困县,去年财政收入才刚超过7000万元,还贷能力有限。据阿瓦提县发展与改革委员会主任王筱元介绍,设关卡防范棉花资源外流,是阿瓦提县棉花产业领导小组决定的,向农民收费是为了偿还世界银行的贷款,这些用之于民的贷款,理应取之于民。
记者了解到,新疆阿克苏地区利用世界银行贷款实施的塔里木盆地灌排与环境保护工程,是一个以水利为主的综合性农业开发项目,其还贷资金的主要来源除了财政部门预算安排的还贷资金、世行贷款专户及还贷准备金专户的存款利息收入外,还包括项目涉及的新开垦荒地的土地承包费收入,水费、电费及农技、农机服务收入,农业工程税后利润、种子销售利润和农业发展资金。
由于阿克苏地区个别县市还贷困难,2005年12月,经自治区批准,财政厅下发文件认可阿克苏地区的产棉大县阿瓦提县可以向棉花经营企业按每50公斤5元的标准征收“还贷准备金”。王筱元说:“如果农民的棉花不交到本县的棉花加工厂,棉花资源都外流出去了,我们从哪里收(费),又如何还贷?”
潮起潮落,搅得企业和农民忽喜忽悲。与此同时,棉田面积“一年多、一年少”,种棉收益也“一年低、一年高”。
在经历了“过山车”一般惊险刺激的价格跌宕之后,今年新棉开秤,国家正式开始实施棉花临时收储。那么,这一“新政”能否稳定国内棉田面积,“白色产业”该如何打破“周年波动”规律?
棉企农民“卖买两难”同声喊苦
虽然棉花丰收、质量也不错,但这并没能让热合曼·艾合买提高兴起来。“去年棉花平均收购价每公斤达到14元,而现在却不到9元,别说增收,就是保本都难。”他说。
热合曼·艾合买提是新疆巴楚县洪海乡棉农,据他反映,从去年秋天以来,棉种、化肥、地膜和农药等农业生产资料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加上种植棉花费工、费时,他认为现在的价格不划算。
眼下,正值新疆棉花收购高峰期,巴楚县的棉花收购价格已经由刚开秤收购时的每公斤9元多,降到目前的8.6元;而与此同时,国内市场标准级棉花的报价也从年初的3万元以上,降到了每吨19800元,与国家收储价格持平。
目前新疆南部的棉花收购价普遍在每公斤8.5元左右,按照这一收购价推算,企业加工1吨棉花的成本,只是略高于国家收储价,企业毫无利润可言。新棉集团巴楚县分公司副总经理刘建学说:“现在的收购价远远低于农民的预期,可眼下这种市场行情,要给农民开出满意的价格,那企业无异于自寻死路!”
收储能否打破“周年波动”?
由于去年棉花价格暴涨,热合曼·艾合买提家的30亩耕地,今年春天全部种成了棉花,甚至没有留下一亩口粮田,而眼下的棉价却让他失望不已。他说,“明年不种这么多棉花了!”
类似棉农热合曼·艾合买提这样的想法和眼下的局面,让一些业内人士和专家担心不已。中国华南农业大学教授谭砚文说:“棉价大起大落,对棉农心理的伤害要远大于对市场的伤害。”长期关注国内棉花产业的谭砚文分析说,一旦今年棉农信心受挫,可能导致来年棉花种植面积的缩减,产量下降,出现新一轮的大起大落,使“白色产业”再次受到伤害。
中国农业科学院棉花研究所研究员毛树春说:“棉花面积稳定性差和波动性大是我国棉花生产最突出的问题。”据他调查统计,在我国加入WT O到2009年,国内棉花面积有4年增加,4年减少,增减幅度都在百分之十左右,数量上竟然相差了1000多万亩。
由于预见到了眼下这种局面,国家出台了临时收储政策,宣布从今年9月开始启动棉花收储工作。
“如果不是国家出台收储新政,棉价早就跌破现在的收储价。”一些业内人士和专家表示,在国家“托底”收储政策影响下,棉价也不会出现大幅度下跌。
但他们同时认为,我国临时收储政策虽然也兼顾了农民、纺织企业的双方利益,但这毕竟是应对棉花市场异常波动的临时举措,“新政”最终的效果还有待观察。
“新政”还须“常态化”
今年,新疆棉花产量有望超过300万吨,占全国棉花总产量的40%。眼下,新疆各地已进棉花收购旺季,但棉农惜售、企业缓购的问题依然存在,一些业内人士担心,在收储期结束后,棉价仍可能会低于国家收储价,特别是在纺织原料需求不断萎缩的情形下,后市仍不容乐观。因此,收储“新政”还须“常态化”、制度化。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棉麻公司总经理李诚说,“白色产业”要想走出眼前的困境,需要的是持续、稳定的扶持政策。从长远来看,在收储“常态化”、“制度化”的同时,必须比照粮食直补政策,出台“棉花种植补贴”,此外还需要建立长期、固定的机制,增加科技投入,通过提高单产,来稳定棉花生产。
近年来,新疆棉花平均单产水平徘徊不前,效益提升全靠棉花价格拉动,挖潜、增效的内在动力不足,市场稍有变化,对农民增收的影响就显现出来,大幅度提高棉花单产水平已成为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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