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检视当代艺术的使命

2016年07月19日 09:52   来源:解放日报   孙斌

  一些专业人士试图把当代艺术中审美的方面同娱乐的、装饰的方面区分出来,并给予前者更为重要的意义。可悖谬的是,那些供奉在博物馆和美术馆中被认为有审美意味的作品,恰恰由于这种遥远的供奉而失去了对人们生活的意义。反过来,娱乐的、装饰的东西由于给人们带来即时的快乐,而成为生活中极为切近的东西。但这些东西除了帮助人们打发无聊之外,似乎并没有留下别的什么。

  这个时代,大概没有多少人会怀疑艺术对于我们生活的重要意义。正如我们每天所感受到的那样,艺术已经融入了社会生活的个个角落。这样一来,有一个问题就变得至关重要了。那就是,当代艺术的使命与担当是什么?如果不弄清楚这个问题,那么或者生活将被不负责任的艺术所败坏,或者艺术将被不负责任的生活所败坏。

  坦率地说,这并不是一个没有引起人们关注的问题。但它在许多场合有意无意地变成了关于艺术审美价值和娱乐价值的争论。一些专业人士出于并凭借他们的知识训练,试图把当代艺术中审美的方面同娱乐的、装饰的方面区分出来,并给予前者更为重要的意义。很多时候,这被看作对当代艺术的使命与担当的一种严肃而认真的思考。可悖谬的是,那些供奉在博物馆和美术馆中被认为有审美意味的作品,恰恰由于这种遥远的供奉而失去了对人们生活的意义。

  反过来,娱乐的、装饰的东西由于给人们带来即时的快乐,而成为生活中极为切近的东西。但这些东西除了帮助人们打发无聊之外,似乎并没有留下别的什么。当然,有可能留下了新的无聊。

  这一令人难堪的窘境,逼迫我们去重新检视这种审美价值与娱乐价值的前提。如果说价值意味着有某种东西可供兑现,那么艺术的意义就在于给出可供审美或可供娱乐的事情或物件。可事实是这样吗?历史的追溯,看起来为这个问题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今天所谓的艺术基本上是指美的艺术,主要包括绘画、雕刻、建筑、音乐、诗歌及戏剧、舞蹈,乃至电影之类。但在古代,艺术有着更为宽泛的意思,它指做某件事情或制作某样物品所需要的技能,如率军作战或者制作一把陶壶所需要的技能。如果我们把这考虑为对艺术本性的揭示,那么的确可以说,艺术所给出的就是有什么可供兑现的事情或物件。

  然而,情况恐怕并非如此,至少杜威对此不太认同。他说:“人们不止是作战,他们是为他们的国家而战。抽象的科学不能传达爱和忠诚……学习作战艺术的方法乃是通过同那些已经学会保卫国家的人结伴,依靠渗透这门艺术的理想和习惯。”在这里,显然作战这门艺术并非像人们以为的那么简单。这是因为,在希腊人那里,作战艺术并不意味着做一件仅仅被认作作战的事情。相反,我们从中所看到的是国家、爱、忠诚、理想、习惯、传统等这些在今天看来与作战本身无关的东西。

  唯其如此,在海德格尔看来,陶壶这一由制陶艺术所给出的物件,并不仅仅是一个可供容纳和倾注的物件。透过这把陶壶,“在倾注之赠礼中,以不同的方式逗留着会死的凡人和神祇。在倾注之赠礼中逗留着大地和天空”。

  在这一点上,较之于哲学家来说,艺术家的方式可能更加直率。马格里特在他所画的一只烟斗下写了一行按语:这不是一只烟斗。这意味着什么呢?是提醒我们这只是画作而非烟斗吗?抑或是想要表明这只是被画出的烟斗而非烟斗本身?在这里,艺术家恐怕是想尝试告诉我们,当艺术以肯定的方式将某样东西交付给我们的同时,它正在以否定的方式将这样东西收回。这样的收回之所以可能,是因为那个世界原本就是我们置身于其中的世界。

  到这里,或许可以说,我们获得了关注当代艺术的使命与担当的另外方式。作为结果,着眼于当代艺术之审美价值与娱乐价值的争论就变得不必要了。况且这样的争论历来充满误解,如果不是徒劳无益的话。事实上,当置身于当代艺术的时候,我们既不是审美也不是娱乐,而是以我们自身的方式置身于我们向来所置身于其中的世界。所谓以自身的方式就是指承担责任,而所谓置身于世界之中就是指生活。恐怕只有这样,艺术和生活才不会被败坏。

(责任编辑:邓浩)

精彩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