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 徐奇渊
问：近期，从美国频频在汇率问题上对中国发难，到日本首次出手干预汇率，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争相贬值本国货币。有市场人士认为，“全球经济合作陷入支离破碎的境地”，“货币战争”已然打响。请问，“货币战争”真的已经悄然开始了吗？我国该如何应对？
——上海武夷路 范仁宇
答：在10月8日至10日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秋季年会上，人民币汇率问题再次成为焦点话题；日本因为不堪忍受汇率升值逼近历史高位带来的压力，终于在10月15日出手干预外汇市场；而韩国、巴西、英国等经济体也已经或正在考虑干预本国的汇率走势。一场国际汇率政策的冲突气氛顿时弥漫开来。不过，目前说世界经济真正陷入“货币战争”状态还为时尚早。
“货币战争”这个词汇充满了火药味，在当前语境下，是指各国争相压低本国货币汇率，意在保护或者扩大本国相关产业的国际市场份额。在当前世界经济整体复苏乏力、公共债务负担难以为继的情况下，“货币战争”的本质意味着贸易战。以美国为例，财政赤字问题严重，公共债务已经占到GDP（国内生产总值）的约90%左右；企业投资在危机以来，不但出现了绝对数量的下降，在GDP中的相对比重也出现下滑；失业率一直居高不下，居民对未来缺乏信心导致消费需求萎靡不振。短期内，美国经济难以依赖上述三个力量来引领经济的复苏。在此条件下，出口贸易就成为经济增长的一个突破口。实际上，汇率政策的冲突，是危机以来频频发生贸易摩擦的一个延续。
日本的情况亦是如此：财政、货币政策的操作空间已经几乎为零。在人口老龄化等诸多社会问题的困扰下，国内投资、消费势头颓废。在这样的条件下，日本又面临了雪上加霜的汇率升值，于是，决策者只好强行出手干预汇率来进行自保。日本干预日元汇率，其目的在于保护本国的出口贸易。而欧美各国对日本干预政策的不满，也在于贸易利益的考虑。可见，目前的汇率政策冲突均是指向贸易利益，并最终涉及到各国经济的复苏进程。
但是，目前世界经济并未真正陷入“货币战争”的状态。回顾以往，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之后爆发的贸易战、货币战至今令人印象深刻。但与当时以邻为壑的汇率竞争性贬值不同，目前的情况还相对稳定，并处于可控状态。这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理解：日本强势干预日元汇率，其用意并非以扩张出口、转嫁危机为目的，因此，并不具有攻击性；而危机以来，人民币汇率基本稳定，特别是2010年以来，人民币对美元小幅升值，并对欧元大幅升值，有效汇率水平更是在上升之中；欧洲央行继承了德国央行对通胀深恶痛绝的传统，因此，也不会以可能的通胀为代价而主动采取汇率贬值来提振经济。其他一些经济体对汇率干预进行的考虑，目前也大多只是一个构思，尚未成为事实。最后，作为国际货币体系核心的美国，也不会拿美元世界货币的地位来做赌注，放纵美元汇率大幅贬值。美元对其他主要货币的全面贬值，将对其自身的货币地位造成显著的消极影响，因此，美国更希望看到的结果是美元对人民币的局部贬值。所以，如果真的有“货币战争”，也不会是全球性的。
从长远来看，“货币战争”爆发的可能性也很小。除上述原因外，还在于以下几点：其一，国际经济政策协调能力日益加强，除原有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机构外，现在还有G20峰会（二十国集团峰会）这样更为有效的对话机制；此外，一些区域性的合作协调机制也在建立之中。其二，如果中美之间的贸易、汇率摩擦真的上升到贸易战、汇率战的高度，那么在目前我国产能过剩、美国存在需求缺口的情况下，我国将面临通货紧缩的压力，而美国则将面临经济停滞和通货膨胀的双重挑战，两者将陷入“双输”的局面，并且美国会成为最大的“输家”。因此，从经济利益角度而言，美国主动将这场冲突上升为“货币战争”的可能性较小。其三，目前美国向中国的汇率、贸易政策施压，也不乏对日益临近的国会中期选举的考虑，而选举过后，这方面的政治压力估计将有所缓解。
目前，我国经济的对外依赖程度较高。这种经济结构不利于宏观经济稳定，尤其在国际贸易、汇率冲突的背景下，其负面影响更为明显。具体而言，2008年我国出口占GDP比例高达33.4%，而美国和日本的这一比例分别为13%和17%，德国的比例虽然较高，但其出口主要集中在欧元区内。从全球顺差的分布来看，我国经常项目的顺差占整体的26%，比同期德、日两国占比之和还高了2个百分点。因此，从长期来看，我国应调整经济结构，减少对出口市场的依赖。而从短期来看，我国应继续积极推进渐进的汇率改革，将短期政策协调与长期经济结构调整结合起来；积极参与国际经济政策的对话与协调，获得国际社会的谅解和支持；同时在根本原则上坚守自己的立场，并对可能的威胁要予以有效的反制，让冲突各方对后果有清醒的认识。总的来说，作为一个处于发展阶段的经济体以及世界经济的重要一员，我国除积极参与国际政策协调、避免政策冲突升级外，还需以更大的努力来调整经济结构，减少外部冲击对我国经济的影响，增强宏观经济运行的稳定性。
（责任编辑：胡可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