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孩时代,孩子跟谁姓?

2018年02月28日 08:07   来源:北京晨报   

  越来越多的二孩出生,带来新的人口现象,也带来了新的家庭矛盾:对于独生子女一代的父母来说,孩子跟谁姓,似乎成了影响家庭关系的焦点问题,不久前有调查显示,65.2%的男性受访者、46.2%的女性受访者认为孩子姓什么很重要。而在孩子跟谁姓的问题中,47.5%的受访者认为孩子应该随父亲的姓,54.7%的受访者能接受孩子随母亲姓,23.2%的受访者则表示对此不能接受。

  现实生活中,因为孩子跟谁姓的问题,而引发家庭矛盾的新闻也屡有出现,就在2018年新年伊始,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因为孩子跟谁姓的问题,而闹上法庭要离婚,虽被法院驳回,但也引发了网友的关注和争论。

  ●正方

  姓甚名谁关系到身份认同

  李安纲(山西高校人文社科基地河东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中国文化讲究名正言顺,姓和名的问题,恰恰就是名正言顺的问题。在传统社会中,对一个人的称呼大致有五种,姓、名、字、号、称,姓是第一位的,非常关键,甚至可以代替其他的称呼,叫一个人老张、小李,完全可以,不必再加别的称呼。

  姓其实是一个人属性,是身份的标志,而身份,恰恰是一个人在社会中的定位。所以常言说“坐不更名,立不改姓”,失去了姓名,也就失去了身份,就会变得无所适从。所以姓非常重要,是一个人对自身身份的认同,也是文化的认同,比如祭祖的问题,跟谁的姓,就祭谁,同姓的人遇到,会认同宗,会说“五百年前是一家”。自古以来,人们都把姓看得很重要,如果有人换姓,即便是迫不得已,也会受到嘲笑,在未来一旦有机会,他仍旧会换回原姓。

  姓氏的诞生非常早,在几千年的历史传承中,已经成为中国人基因中的印痕,很难改变。在传统社会,一个人大多都在宗族内长大,姓是整个宗族内关系的纽带,是上千年大一统文化在细节上的表现,一个大家庭,也应该有统一的姓氏。同时,姓也是宗族和宗族外的关系的衡量标志之一,比如亲戚,何为亲何为戚?堂表姑舅有何区别?其实就是以姓来分的。姓是最关键的,除了家族的延续之外,也是一个人身份认同、文化认同的标尺,比如我姓李,就会说,我们老李家历史上出过什么人,其实那些李姓的历史名人,未必和今天的我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就是因为姓李,就能达成一种文化上的认同感。

  但到了近几十年来,随着家庭结构的变化,家庭伦理的变革,原本的社会关系消失了,姓变得有些尴尬了。传统的大家族消失了,传统的社会关系也没有了,这一代没有兄弟姐妹,下一代没有叔伯姑舅。人的属性被淡化,身份也逐渐淡化了,孩子姓什么的问题,也由此而生。

  当代社会,很多都是两个家庭才有一个孩子,父母都是独生子女,在这样的家庭结构中,人们可能还想维护传统的家庭关系,但实际上已无可能,因为传统的家庭关系所附着的家庭形式消失了。现代家庭中,社会关系已经变得非常简单,孩子、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无非就是这些成员,姓氏的意义其实已经不大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孩子跟谁姓,成了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人们生活在小家庭里,甚至都不和祖父母、外祖父母一起生活,也就没有了实际的家族来支撑姓氏的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要求孩子跟谁的姓,其实都不公平的。

  但对孩子来说,姓氏意义的消解,结果却使得孩子的身份感变得模糊,很难再有身份认同的感觉,更不用说文化认同了。我想,这才是今天我们要思考的问题。

  怎么办呢?现实的办法容易找到,也有不少人在使用,比如生两个孩子,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即便一个孩子的,也可以将父母的姓联合起来变成复姓,至于谁在前谁在后,我赞同父姓在前,无关平等的问题,只是纯粹的习俗使然。

  根本的办法,则要重新构建现代社会的家庭伦理和社会关系,我们的家庭结构变了,但新的家庭伦理并不成熟,这也是姓氏问题屡屡引发纷争的根源所在,只有重新建立适合现代家庭的伦理关系,才能真正解决姓氏的问题。

  ●反方

  没有意义就是最大的意义

  李银河(著名社会学家)

  姓什么重要吗?在传统社会非常重要,但在那个时代,姓什么也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一切规则都相对成熟,一个孩子生出来,就应该跟随父姓,随母姓几乎是不可能的,是错的,所以它不是问题。

  孩子随谁姓,其实是一个非常现代的问题,它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关系演变成男女平等的双职工家庭之后,才产生的问题。这个时候,结婚就不再是女性嫁入男性家里,成为男性家庭的一分子,而是男女结合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在这个新的家庭中,女性是和男性平等的,一样工作,一样有经济收入,这时候,才能谈到孩子随谁姓的问题。

  现代社会其实有很多这样的家庭,比如我们家,父母都非常开明,我们四个孩子,两个随我父亲姓,两个随母亲的姓。我还有一个亲戚,夫妻都是山西乡村里出来的,他们的两个孩子也是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在这样一个家庭结构变化、夫妻关系变化的阶段里,姓什么同样很重要。它标志着女性在家庭中由绝对的从属者,变成和男性地位平等的一员,这是一种女性权利得到伸张的象征。所以有些特别在意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的女性,就会对孩子姓什么非常在意,她们其实是在以此表明,“我不是嫁进男方家的,而是和男方组成一个平等的家庭”。在这个意义上,孩子姓什么,是一个典型的反男权、伸女权的现象,意义非同小可。当然,有人会说,随母姓也不一定就是女权崛起啊,因为随母姓其实也是随外公的姓,还是男权。这种观念是不对的,以前的问题,是历史环境的问题,但今天的家庭关系已经发生了切实的变化,从孩子来说,他就是随母亲的姓。

  所以,在大家庭消解,核心家庭成为主流的过程中,姓氏象征着家庭关系的变化,从男女不平等,女性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到男女平等,这是社会进步的象征。

  当然,等到现代家庭的转化完成,在一个真正平等的现代家庭里,孩子姓什么,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那时候姓的传统意义已经消解,姓所代表的社会关系链条、身份定位、甚至财产归属等都不存在了,姓什么完全可以自由选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婚姻法》所规定的孩子姓氏问题,就是建立在平等、新式的现代家庭观念之上。推而广之,法律对于家庭财产的归属问题,也同样不以姓氏作为衡量的标准,这也是平等的表现。

  在网上,也有一些人提出,不少发达国家中,女性出嫁,仍旧有冠夫姓的习惯,是不是说明姓在现代家庭中还是很重要的呢?这种情况确实存在,但并不意味着姓氏仍旧那么重要。事实上,各个国家都是从男权社会走过来的,而且女权崛起的时间还非常短,大概也就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女性解放运动才开始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女性才开始普遍走出家庭,参加工作,在此之前,发达国家的女性也是做家庭主妇为主。我看过一个资料,大概在十九世纪初,德国一所大学的一位校董,曾建议学校可以收一些女生,结果在场的教授们哄堂大笑。那个时候,大学里是没有女生的。所以不是姓氏仍旧重要,而是旧式的男权社会遗留的风俗。相对来说,我们的女性解放并不比任何国家更晚,男女平等的程度甚至还在世界各国的前列,是做得比较好的。

  ●主持人说

  有个好姓很重要

  人生而不自由,因为有很多东西,是不能选择的,比如姓名、性别、籍贯、出生年月,每每填表格,都是最前面几项,可见事关重大,但偏偏这些东西,全不是自己选的。所以总有人会抱怨,自己的姓不好听,难取名字,有网友找出最难听的姓,如丑姓、尿姓、毒姓、死姓等。

  姓名是很奇妙的东西,清朝的张潮说“姓有佳劣”,同样清朝的才子秦涧泉则有对联,“人从宋后羞名烩,我到坟前愧姓秦”,可见姓不但有佳劣,还有善恶。

  其实,中国人从无姓到有姓历程并不轻松,《史记》里说“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黄帝儿子都不一定有姓,更不用说普通人了。在漫长的时间里,姓氏都是贵族的特权,百姓得姓,是很晚的事情,且仍旧要服从尊卑贵贱的秩序,《百家姓》按照皇室贵胄、士族门阀排列,本就是等级制度下的产物。

  到今天,姓氏所代表的门阀制度、宗族体系早已崩溃,姓氏背负的身份意义也在不断地简单化,姓只是称呼的一部分,是识别自我和他人的符号之一,这是社会的进步。所以,让姓简单一点儿,比把它复杂化,更显得文明。

  主持 周怀宗

(责任编辑:邓浩)

精彩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