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漫谈

2016年06月08日 07:52   来源:南方日报   田东江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端午扒龙舟,是广东许多地方一项传承不衰的民俗。若干天前,住在城乡接合部的人家就可以听到阵阵锣鼓声以及鞭炮声,无疑是在为龙舟竞渡做准备。

  端午竞渡,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已有记载。在那部我国最早记录楚地岁时节令、风物故事的作品里,明确端午“四民并蹋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之余,“是日竞渡”。原因也讲了,这天“俗为屈原投汨罗日,伤其死,故命舟楫以拯之。舸舟取其轻利,谓之飞凫,一自以为水军,一自以为水马。州将及土人悉临水而观之”。与此同时,该书也承认,“东吴之俗,(竞渡)事在(伍)子胥,不关屈平也”。表明争抢文化源头,我们是有相关基因的,但今人排他的决绝态度显然没有古人来得坦诚。南朝梁的另一部作品《续齐谐记》说:“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水,楚人哀之,至此日,以竹筒子贮米投水以祭之。”这属于粽子来由的范畴。

  端午龙舟竞渡,至少在唐朝出现了。生于玄宗年间的张建封写过一首《竞渡歌》,开篇即“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莺。使君未出郡斋外,江上早闻齐和声”,百姓早早地等候在现场。竞渡开始后,“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鼓声渐急标将近,两龙望标目如瞬。坡上人呼霹雳惊,竿头彩挂虹蜺晕”。看到这几句,很容易想到电影《边城》里的赛龙舟场面,像是为之诠释。这个“标”,就是在水面终点插的标记,往往是一根长竿,竿上缠锦挂彩,以其鲜艳,呼为“锦标”,谁先夺标谁就赢了,竞渡因而又称“争标”。

  众所周知,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皇帝很早就把“龙”给垄断了去,穿的叫龙袍,坐的叫龙椅,乘的船自然要叫龙舟。所以,文天祥的“去年今日遁崖山,望见龙舟咫尺间”,望的就不是端午竞渡的那种,而是后来被陆秀夫背着跳海的小皇帝的栖息之所。《东京梦华录》介绍过徽宗时的这种龙舟,“约长三四十丈,阔三四丈,头尾鳞鬣,皆雕镂金饰,蝈板皆退光,两边列十子,充分歇泊中,设御座龙水屏风”。蔡絛《铁围山丛谈》另有补充,说太宗时“龙舟甚大”,但哲宗时“诏名匠杨谈者新作”的龙舟更大,“独铁费十八万斤,他物略称是”。蔡絛还津津乐道地讲了他爸爸蔡京的一次龙舟历险。那是新龙舟造成时,大家都上去开眼界,“龙舟既就岸,于是侍臣以次登舟”,到蔡京了,“龙舟忽远开去,势大且不可回”,结果一下子掉水里了。就在“万众喧骇,仓卒召善泅水者”之际,蔡京自己浮出来了,“得浮木而凭之矣,宛若神助”。看起来被历史上视为奸臣的蔡京,不仅书法了得,游泳也相当不错。

  因此,宋朝的事情颇有些怪异。龙舟区分大小不说——小龙舟才参与竞渡,并且竞渡不关屈原的事。首先,时间上不对。《东京梦华录》说是在“清明节”时,《武林旧事》说是在“禁烟”时,禁烟指寒食节,清明之前三天。其次,目的更在于当作军事体育活动,但形式、过程又都差不多。《东京梦华录》对小龙舟以及虎头船、飞鱼船、鳅鱼船等如何“争标”有比较详尽的描写。《武林旧事》有“西湖游幸”条,孝宗也是“游幸湖山,御大龙舟”,观看十余条小龙舟竞渡争标。“京尹为立赏格”之外,“内珰贵客,赏犒无算。都人士女,两堤骈集,几于无置足地。水面画楫,栉比如鱼鳞,亦无行舟之路,歌欢箫鼓之声,振动远近”。

  广东的龙舟竞渡声名在外。番禺何柳堂先生早年创作的广东音乐代表作《赛龙夺锦》,表现的就是斯时盛况。2010年广州亚运会开幕式上,第一棒火炬手吴国冲便是来自佛山九江龙舟队的舵手。清初屈大均《广东新语》已经提到龙江“岁五六月斗龙船”。届时,“约自某所起至某所止,乃立竿中流以为界。船从竿左右斗,不得逾界。先期定其敌,两龙船为一偶,大小长短相若”。那个时候的规则有些意思:两船相斗,赢了的,“一标书胜字与之”;输了的,“又与他船斗,或胜,则亦得一胜标”。但这天三连胜的,“为初场最”。次日,三连胜者之间相斗,再连胜二次的,“则得一五胜之标,是为二场最”。第三天,五连胜的再跟五连胜的斗,“其一得全胜者,是为三场最”。这回赢了的,“主者与以状头标,张伎乐,簪花挂红,为四六庄语送之还埠”,埠就是龙舟出发的地方。全胜而还,“则广召亲朋燕饮,其埠必年丰人乐,贸易以饶”。这些规则和习俗,今天变迁了与否?

  “吾今细观竞渡儿,何殊当路权相持。不思得岸各休去,会到摧车折楫时。”把读者情绪调动起来了的张建封,忽然笔锋一转,从龙舟竞渡转去了官场,想到了朋党之争的互不相让。这个思维跳跃度太大,且有些败兴,但有没道理自然见仁见智了。

  作者系南方日报高级编辑

(责任编辑:邓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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