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本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的焦点问题之一，人民币汇率再度成为美国试图掐住中国经济七寸的敏感地带。
美国财长雅各布?卢在抵达北京前不忘就人民币汇率问题向中国施压。直言人民币仍被低估。根本无视人民币汇率今年以来已经升值2.4%，自2010年以来已升值17%的事实。在此背景下，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也于7月8日终结了连续4个交易日的贬值，迎来了7月份的第一次升值，当日报收6.1626，较上一个交易日上涨了32个基点。抵达北京之后，雅各布?卢一方面敦促中国要以符合国际规范之道追求增长与繁荣，另一方面敦促中国的人民币汇率要朝着由市场决定方向发展，认为这至关重要。
其实，从国家之间的利益竞争角度观察，雅各布?卢关于人民币汇率问题的观点非常符合美国的外交逻辑。美国财经领袖与金融资本家不是不知道，人民币自2005年汇改启动以来，兑美元汇率已经累计升值逾30%。今年以来，中国已经扩大了人民币交易价浮动幅度并上调了目标汇率，受到市场人士肯定。而自2014年3月17日起，银行间即期外汇市场美元兑人民币交易价浮动幅度由1%扩大至2%，人民币汇率走势逐步回归市场化；此外，今年7月1日起，银行可基于市场需求和定价能力对客户自主挂牌人民币对各种货币汇价，现汇、现钞挂牌买卖价没有限制，根据市场供求自主定价，表明人民币汇率市场化定价的属性进一步加强。所有这些改革措施，说明中国正在加快人民币汇率制度改革步伐。而与中国一衣带水的日本，过去一年多来，日元兑美元却大幅贬值了26%。但华盛顿并未因此对东京的上述做法横加指责，而是充耳不闻。折射出美国视中国为主要战略竞争对手的趋势正在不以我们意志为转移的到来。
美国紧抓人民币汇率问题不放，在目前的国际金融分工框架下是收益远大于成本的一种“占优策略”，但其边际影响力则呈不断下滑之势。作为全球首席经济强国的美国，其对世界经济的统治力，与1990年代相比，确实大不如前。美国当然也很清楚：在享受了太多机制化霸权红利之后，其在全球经济与金融体系中的边际影响力正处于极为敏感的时间当口。作为机制化霸权的重要符号的美元，在统治国际货币体系长达70年之后，基于内生性衰退因素和全球经济竞争的外部挤压，正不可避免地步入衰退轨道。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开始担心美元的储备货币会否有一天被其他货币取代。连布热津斯基都在担心美国的霸权时代会否即将终结。因为从货币主义角度来看，国际储备货币长期而言是中性的，无休止的流动性释放除了引发滞胀以外，还会使美国之外的美元持有者对美国的信誉和美国经济失去信心。早已力量使用过度的美国既无实力也无意愿对美元的发行承担相应的责任。美国也许还能凭借暂时的竞争优势维持一段时期的美元本位，但基于国际货币均衡的角度，全球货币金融领域的公共产品由目前的单极霸权向均势结构变革是大势所趋。美国可以推迟这一天的到来，但无法改变趋势。
美国最担心的是美国之外的主要经济体联手“去美元化”。尤其担心欧洲与中国在此问题上进行战略合作。事实上，德国总理默克尔刚刚结束的访华之行，已经令美国担心两国的战略合作可能会对美国的金融霸权形成紧逼之势。而中国近年来积极扩充人民币行为空间的努力，正在取得显著进展。从人民币国际化的进展来看，贸易项目下的人民币结算由于得到政策的大力扶植而发展迅速。作为人民币国际化最基础的工作之一，人民币在跨境贸易中的结算比例发展迅速，目前中国与周边以及其他国家签署了2万多亿元人民币的货币互换协议，人民币经由中国庞大的贸易体系与增长潜力日渐嵌入到全球贸易结算体系中。2013年全年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累计为4.63万亿元，较上年的2.94万亿元同比大增57%，反映出人民币国际化持续推进下，货币使用度快速增长。人民币在中国外贸结算中所占比例已经升至12%，预计到2020年这一比例将达到28%，人民币届时有可能成为美元和欧元之后的全球第三大贸易货币。而资本项目下的管制正在稳步放松，离岸人民币市场基本上形成了香港—新加坡—伦敦的欧亚重量级据点。至于离岸人民币的回流渠道，主要看上海自贸区的相关试验能否取得成功。
众所周知，人民币完全国际化是个极其复杂的过程，从现行国家的经验来看，也只有英镑和美元真正实现国际化。日元国际化并不成功。对业已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来说，人民币国际化不仅是中国由贸易与制造大国向产业与金融强国迈进过程的战略步骤，更是中国“金融资本力”内生性发育的结果。换句话说，人民币国际化是中国经济实力、金融市场发育以及国际货币体系需求“有机结合”的产物。一旦中国建立了强大的资本市场、世界级的银行与保险体系，以及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新兴产业群，各国使用人民币的偏好自然提升。届时人民币将成为中国构筑“金融高边疆”的核心要素。
当然，从全球金融竞争与格局变迁史的视角观察，国际主导性储备货币的新旧更替周期可能需要20年才能最终定格。国际货币格局变迁、主导货币的惯性尤其是历史机遇能否到来是制约一国货币国际化的重要因素。美联储在1913年成立后旋即成为全球最强中央银行。两次世界大战摧毁了金本位制，美国之外的资本主义经济全面崩溃，美国借此登上全球首席经济强国宝座。全球75%的黄金储备流入美国；1944年召开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宣告美元加冕全球货币王位。美元成为全球最重要或几乎唯一的储备货币、国际清算货币、价值储藏手段、金融交易货币和财富计价单位。不过，从1913年到1944年，美国还是花了30年左右的时间才从英国人手里接过了金融权杖。
金融权杖，美国人可以等，中国人一样可以积极地等。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