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1月20日,农妇武文英因涉嫌故意杀人,在河南鹿邑县法院受审。武文英20年前生下了脑瘫双胞胎儿子,每天照顾他们吃喝拉撒,人到中年已是满头白发。20年后,武文英把农药瓶放在脑瘫双胞胎面前,他们的生命结束。村民认为对武文英来说是解脱,所以集体对外保持了沉默。10个多月后,武文英再次遭遇丈夫家暴,又想起两个死去的儿子,她因没盼头走进乡派出所自首。(12月9日《新京报》)
虎毒不食子,何况母亲身上掉下的肉。武文英含辛茹苦照顾脑瘫双胞胎20年,舐犊之情在崩溃的那一瞬间,生存还是毁灭的消极选择面前,思想柔软处该是何等撕心裂肺。杀人者,母亲!回顾普通农妇武文英的半生,连通过文字围观的人也隐隐作痛。
一则,脑瘫双胞胎的降生是武文英喝药自杀作的“孽”,这是她用一生辛劳也弥补不了的良心谴责和愧疚。中原地区一位普通的农妇,本是传统的温良谦恭形象,是农家厅堂厨房的顶梁柱,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生活可能,却换不来脑瘫双胞胎的自理。这种负罪感是压垮她的第一根稻草。
二则,武文英20年前的自杀和20年后的杀人,丈夫长年累月的家暴是冰冷的催化剂。这么多年,照顾脑瘫双胞胎的重担一直由武文英自己担着,再加上家务和农活,再健康活泼的青春少女也会变成麻木的中年大妈。一个母亲不能给儿子健全身心的自责,千辛万苦又无法带来未来生活的保障,千般委屈又无良人可以暂时诉衷肠。对家庭的绝望让一个母亲成为杀人者。
三则,武文英和丈夫也曾千方百计求助,但农村的社会救助机制已经失灵。传统的宗族和家族救济在社会转型期失效,村人的同情和帮助只是暂时性的,更多人甚至不了解这家人的苦难。作为最低社会保障的政府救助,与农村的距离看上去遥不可及,60元的低保和官员的看望杯水车薪。身体垮了和精神失常的武文英,被困在了社会的“孤岛”之中,周围的熙熙攘攘凸显个人之不幸,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人世苦难,让母亲滋生陪脑瘫儿去死的绝望。
一位脑瘫儿母亲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过,脑瘫儿让家庭开始了漫长的“无期徒刑”。东莞居民韩群凤也有两名13岁的脑瘫双胞胎儿子,在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中他们不曾泯灭希望,可是儿子却出现可能导致夭折的肌肉萎缩,崩溃里的母亲将儿子一个接一个溺毙,随后喝下农药自杀被救活后获刑5年。这样的悲剧在各地引起舆论关注,但我国没有脑瘫儿的官方数据,据公益组织推算0-17岁脑瘫儿达到40万,遭受武文英、韩群凤一样苦难生活的家庭,只会多不会少。
脑瘫儿作为残缺的生命,拥有最基本的人权,尤其是生命权,母亲也不能剥夺,哪怕他们确实需要“安乐死”。人人皆知的现代政治文明共识是,包括脑瘫儿在内的每一个生命,作为社会人应该接受家庭监护、社会监护、国家监护,现在后两者基本上处于纸上谈兵阶段,干预、救助、未来可谓一无所有。为了救助脑瘫儿,为了救助父母亲,弥补后两者不足应成为优先议程。
反观地球村邻居美国,政府通过购买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险的形式,将脑瘫从生管到死,早期进行专业干预,随后免费提供教育,并帮他们寻找工作,融入正常的社会。我国的脑瘫儿没有那么幸运,但我们要通过制度建设来弥补,政府为他们购买保险减轻家庭负担,为他们购买干预服务提供专门教育,以减少生活的阻力和社会的歧视。至少,尊重脑瘫儿应成为共识。
再多的努力也挽不回脑瘫儿双胞胎的生命,甚至到现在我们还记不清楚他们的姓名,但这并不妨碍寻求避免类似人伦悲剧的办法,去拯救那些身心处在人生悬崖的武文英们,避免她们极端地跳进深不见底的死亡谷。个人、社会、政府应扪心自问,无数种应急办法和长期措施,我们是否穷尽了所有可能,避免弱者用弱者的方式牺牲。
此时,此刻,有一幕悲剧,是我们应当避免的,它有一个黑色的名字:杀人者,母亲。
(责任编辑:年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