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快”,用这句话来形容当前中国正在经历的社会巨变,再合适不过。这其中,最为明显的莫过于快递行业的井喷式发展,它将“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快”的都市体验带给了每个人。
“快递”是一种新业态,影响着城市治理
“快递”是一种新业态。自古以来,物流都是衡量社会现代化水平的重要标准。“邮政”是现代国家的重要装置,没有以电报、铁路等为技术基础的“邮政”,就不会有近代国家转型。快递行业的兴起,不仅仅是邮政市场开放的产物,更是建基于高铁、航空、互联网等新兴技术的聚合。归根到底,它是基于“快”而构筑的新业态。有趣的是,这个新业态紧扣新兴的互联网技术,为资本提供了新的自我循环场域,却是通过聚集“快递小哥”这类新一代职业群体而形成的。
“快递”彰显了都市精神的内在张力。快递业显然是创新的产物,代表着都市激情,但它恰恰又在某种程度上恢复了传统的劳作方式。正因为它兼具“创新”和“传统”,使得其徘徊在坚持规则和“越界”的模糊地带。比如,快递业的极速发展,给城市的市场监管、交通规则等出了难题。仅仅从“快递小哥”这个群体的观念看,他们的工作虽高度自由,但处处受苛刻的“计件制”和服务评价制约。
“快递”本身就是关于“快”的都市经济、社会和精神的综合体,它传递到都市体系中,迅速影响着城市运转的逻辑,并连带影响着城市治理。
“快递”至少对交通、城管、住房管理和邮政等几个市政管理领域提出了挑战
“快递”本身就是“效率”这一都市精神的产物。让城市运转得更快是现代化的应有之义,生活节奏的加速亦是都市生活方式的本质特征。因此,对于市政管理部门而言,“快递”这一新生事物的出现并不意外,它很容易被纳入相关的治理轨道中。不过,随着互联网经济的迅速扩张,快递的治理事务在短期内急剧增加,对市政管理提出了更高的挑战。就笔者的田野调查来看,它至少对交通、城管、住房管理和邮政等几个市政管理领域提出了挑战。
某种程度上,“快递”本身并未制造新的治理事务,它所涉及的几乎所有治理事项,都可以在既有的市政部门中找到相关的职能。与电动车相关的交通管理,在电动车出现之时就逐步纳入了交通管理部门的视野,并形成了相对完整的管理规则。与城管部门相关的电动车及快递物件乱摆乱放的问题,也早就在“占道管理”的相关管理条例中明确。
问题恰恰在于,尽管每个部门都可以找到相关的法规依据,并按照部门的职能对“快递”展开治理,但除了邮政部门这个行业主管部门,“快递”在短期内所产生的治理事务,对各个市政部门都构成了挑战。这个挑战源自“快递”治理事务具有“剩余事务”的特征:它看似细小琐碎,却难以处理。通常而言,治理事务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简单易处理的事务;一类是复杂且难以处理的事务。前一类事务往往是各个市政部门的“主业”,专业性强,易于认定,且有相对明确的法规依据;后一类事务往往是各个部门“主业”的剩余事务,不易认定,法规依据也不明确。对于交通、城管、住房管理等部门而言,“快递”衍生而来的治理事务,均是各个部门的剩余事务。
让“快递”所塑造的都市生活充满活力而不失序
“快递”是一个典型的因新业态的出现而产生的治理事务,它对城市治理更为根本的挑战在于打破了原有的治理常规,塑造了新的街头治理景观。街头摊贩或许变少了,但摊贩经济却未必减少,它只不过不再依赖于街头巷尾的人员聚集,而是依赖于线上线下的精准匹配。传统上针对弱势群体的城管执法冲突的确是减少了,但每天针对电动车摆放等的服务管理工作却在急剧增加。以前,交警主要针对有车一族进行执法,但现如今针对“快递小哥”这类群体的交通执法在急剧增加。因此,“互联网+”所创造的新的经济活动,事实上对街头治理提出了更高要求。
“快递”的治理事实上在考验着城市共同体。在当前的都市中,不同群体对“快递”有不同的诉求。对于从业者而言,“快递”本身就是进入城市的一个阶梯;但对于消费者而言,“快递”仅仅是城市便捷生活的一种手段。对于消费者而言,“快递”提供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但对于生产者而言,“快递”仅仅是“时间就是金钱”的表现。对于都市生活的规划者而言,“快递”是城市创新的结果;但对于市政管理者而言,它或许是在源源不断地增加治理事务,提高治理成本。同时,“快递”也蕴含着都市精神的内在冲突。人们一旦进入“快递”所塑造的生活方式,在体会到方便、快捷的同时,也会滋生忙碌、无聊的心理体验。并且,这一体验本质上是由抽象的时间规则所塑造的,“快递小哥”也许不用受类似工厂里的老板和管理者的支配,进而体验到“自由”,却在不经意间受制于围绕着“快”而设计出来的一整套行业标准。让“快递”所塑造的都市生活充满活力而不失序,不能仅仅依靠传统的市政管理技术,或许还要在更深层次上认识“快”的城市意象。
(作者吕德文为武汉大学社会学系研究员、博导)
(责任编辑:李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