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9日,沈阳一火锅店员工跪地磕头,高喊“感谢老总,给我工作!”引起围观市民反感、愤怒。围观市民称:这段录像要作为企业文化推广到其他分店。有心理专家表示:这样会造成员工羞辱、恐惧与焦虑;而律师认为:这是践踏劳动者权益涉嫌违法。(9月10日人民网)
老实说,对于员工跪拜老板之类游走于法律道德底线周围的边缘企划闹剧,除了引发争议诟病,除了骂娘翻白眼,恐怕还真压根儿对它无计可施无可奈何。至少,这档子糗事,说什么都调动不了我的关注兴趣。鲁迅先生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变成了路。”既然,时代已进化变异至不知廉耻为何物、上街裸奔也能出名、没有最烂只有更烂这步田地,对类似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的烂闻,我早已失去评头论足的兴趣。此时,我庶几唯有无语。
更何况,对类似让人像吞下一只苍蝇般恶心的拙劣表演,我久已“出离愤怒了”、“我只有而已而已”;因为,“惟沉默是最大的蔑视”;因为,即便说出十万个“悲哀”“蒙羞”来,骂它个狗血喷头也不顶用,因为,说了白说,不说亦罢。更要命的是,你骂好了,说不定人家要的就是这种“小媳妇进祠堂,骂声向前”派生的口碑和知名度呢;你骂坏了心情,始作俑者兴许正数着骂名带来的银子没事偷着乐呢。
无论如何,我非但不忍讥讽嘲弄下跪者,反而对他们抱以同情和理解。这年头,谋个饭碗自食其力养家糊口不容易。我同情他们的境遇,因为,假如他们有“三姨娘六舅母”后台藉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另谋高就混饭吃的机会和途径,大概打死他们也不肯下跪的;因为,毕竟“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选择下跪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非但不能“饱汉不知饿汉饥”,反而更当佩服他们在迫于生计面前“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行为理性。
相形于火锅店员工跪拜老板的肢体下跪,现下人们司空见惯见怪不怪者,乃是一些隅域国人的群体精神下跪。我所谓的群体精神下跪,表现于官场职场生态,是向权力下跪,下对上唯唯诺诺惟命是从者众,特立独行自由表达诉求者寡;对违法乱纪行为助纣为虐沆瀣一气同流合污者众,敢于监督检举捍卫正义者寡;信奉潜规则者众,恪守显规则者寡。表现于社会生态,是向金钱下跪,对权势投怀送抱摇尾乞怜精神依附者众,依法维权不畏强暴敢于抗争者寡。表现于人文生态,是向世俗逆流下跪,危难时刻充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麻木看客者众,担当“路见不平,拨刀相助”见义勇为者寡;集体人伦沦丧正义跳水者众,坚守“炎黄子孙”身份标签和“礼仪之邦”文化符号者寡。
群体精神下跪和肢体下跪有着共同诱因。就现实动因窥,少数隅域人治干扰法治甚至人治代替法治的官场潜规则、甚嚣尘上的拜金主义尘俗潜规则可谓“功不可没”。当国人发现法治文明与社会现实、亲民理念与官员表现“两张皮”,公民道德建设文明倡导与公民道德表现文明现状两码事时,“识时务者为俊杰”则成为人们无奈而又现实的抉择,再而被亦步亦趋殊途同归地同化。二者也有本质分野,前者多属自愿主动,顶多是世风裹挟,后者则悉属被迫胁迫;前者多无生存生计之忧,后者多迫于生存生计。
精神下跪还附着着奴性的文化基因。梁启超早就说过:“我国民不自树立,柔媚无骨,惟奉一庇人宇下之主义。暴君污吏之压制也服从之,他族异种之羁轭也亦服从之。但得一人之母我,则不惜为之子;但得一人之主我,则不惮为之奴。……品格之污下贱辱,至此极矣。”他将奴性称为“劣下之根性”,并旗帜鲜明地提出国人必须“剪劣下之根性,涵远大之理想。”陈独秀则如是谓:“盖中国人性质,只争生死,不争荣辱,但求偷生苟活于世上,灭国为奴皆甘心受之。”而在另一个场合,鲁迅索性愤激坦言,中国只经历过两个时代,一个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有些人毕生所追求的,正是某些人与生俱来的。到生命完结的时候,有些人得到了他们毕生所求的,而有些人却失去了他们与生俱来的。”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群体精神下跪比火锅店员工跪拜老板更可怕,后者顶多被舆论口诛笔伐“五分钟热度”后关门落闩了事无虞,而采取“驼鸟政策”,漠视放纵前者则势必掣肘阻遏现代社会发育和法治文明演进。“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口水摆平员工跪拜老板偏案以宣泄不快纾解民愤易,消弭国人群体精神下跪遗传基因则非一日之功。
(责任编辑:李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