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漫画大家华君武诞辰100周年。我国美术界缅怀这位艺术大师，自不待言，社会各界也对他投以敬慕的一瞥，如日前《新民晚报》以《刻画社会百态入木三分——漫画家华君武与上海的情缘》为题，整版报道了相关内容；中国美术馆近日举办的《世相——华君武百年诞辰纪念特展》引来观众甚夥，这足以看出他在我国美术界的地位和在人们心中依然留存的魅力。
就像医生所关注的是人的生死病痛，漫画家关注的是社会病”。漫画在华君武手里，确实如同治疗社会病的金针，直刺穴位，他鞭笞过国民党统治时期的腐败现象，批评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党内存在的官僚主义、教条主义，其中《永不走路，永不摔跤》还得到了毛泽东的批示并下发党的会议。华君武通过讽刺和批判假恶丑来颂扬和光大真善美，这一鲜明的价值取向和执著的艺术追求，无疑昭示出一位艺术家具有的“殉道者”精神，这乃是其人其画至今仍有魅力的缘由。
华君武值得纪念！纪念他“不平则鸣”的率真，纪念他“用笑战斗”的风骨，纪念他“抉摘弊端”的执意，在我看来，纪念这位漫画大家还有另一意义，即：他对历史的反思，并在反思中自我揭短，自我揭丑，真诚地向曾经因他的漫画而名誉受损者道歉。
我认为，在华君武身上，多少体现出中国文人的某种共性：特别容易理性化，特别渴望能够从身边的生活中提炼出所谓的“辉煌”来，特别擅长“紧跟形势”，其结局往往是成为政治运动的牺牲品。反观华君武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作品，几与当年的政治息息相关，特别是他反右时期的漫画，更是犀利。如1957年7月初，彭德怀的妻子浦安修的胞妹浦熙修因与大右派罗隆基的关系而罹祸。7月4日-5日，连续两天的新闻工作座谈会上惨遭批判，令浦熙修声誉扫地。7月6日，华君武即在《人民日报》上刊出一幅题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漫画，画面上的浦熙修战战兢兢怀抱琵琶，只露出半个脸，琵琶上写有“罗隆基立场”五个字。此画在当时流传甚广，影响甚大。1970年4月13日，历经磨难的浦熙修走完她60年的人生。1981年3月19日，全国政协为她举行迟来的追悼会。华君武给浦熙修治丧办公室写了一封信：“我因有会议，不能去参加追悼会。但有一事请向她的家属转告。五七年‘反右’时，我曾画过一幅漫画讽刺过她，这是错误的，也是不应当的。此事久压心头，趁此机会，向她的家属道歉！”
华君武对自己在极左环境中画下的一些“错误”的漫画，始终耿耿于怀，每回举办个人画展时，他都会在自撰的“前言”或开幕式讲话中进行道歉，据说这样的道歉不下30次。1991年一次漫画个展的“前言”云：“漫画历来是配合革命斗争的，有的配合较好，有的配合不好。尤其在五十年代的某些政治运动中，漫画推波助澜，也负有自己应负的责任。我画过胡风、浦熙修、丁玲、艾青、萧乾和李滨声等同志的漫画是错误的，特此再向他们及其家属表示歉意”。华君武的道歉体现的不止是对当年过错的负责态度，更彰显出一种人性的善良和人品的崇高。其反省的价值至今仍不失其现实意义。
历史可能是一个包袱，但它本身又是一味让人清醒的药剂。——我们正是从这一视角来评析被誉为我国“漫坛四老”之首的华君武的反省态度、反思精神。
（责任编辑：李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