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武汉理工大学的副教授张能立在即将结束一场名为“解决问题的思维与策略”的选修课时,增加了一个令在场学生惊讶不已的环节:他走到教室前门,趴在地上,然后说:同学们,请从我身上跨过去吧。于是,胆小的学生选择了从后门逃跑,剩下的则在观望,不知道老师要干什么。这时,张能立趴在地上喊:“赶紧跨过去!同学们,拿出你的勇气来,跨过去!”这回,同学们纷纷跨过去了。
跨过去会怎样呢?被“凌辱”的张能立,趴在地上欣慰地笑了。报道说这是“胯下之辱”,其实不是。众所周知,胯下之辱源自韩信,《史记·淮阴侯列传》说,一个屠宰佬跟韩信挑衅:你别看你那么大个子,还喜欢拎刀带剑的,狗屁,纸老虎,有胆子你杀了我呀;没胆子,就“出我胯下”,从我两条腿之间爬过去。韩信看了看,“俛出胯下,蒲伏”,果真爬了过去。不难看出,所谓胯下之辱,是一种被动的、他人强加的行为,而张副教授这里完全是主动行为,甘愿如此,如果一定要沾个“辱”字来表述,恐怕叫“自取其辱”更准确一些。
那么,张副教授究竟演的是哪出戏码呢?当天他趴下之前就说了,要用这种方式让学生们记住这堂课,反思生活、学习中臣服权贵、不敢突破权威的错误行为,所以他在两个月前就设计好这个教学环节,要通过这样一种行为艺术的方式,向学生传递一种精神:一种崇尚真理、敢于用真理否定权威的精神;否定权威,先从否定老师开始。毫无疑问,这堂课不仅学生们记住了,全国许多人也记住了。记住归记住,这名副教授的思维逻辑却着实近乎荒诞。因为崇尚真理、敢于用真理否定老师,与让老师蒙受“凌辱”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回事。我在读中学的时候举国上下都在批“师道尊严”,老师被否定的程度,比之趴在地上给学生跨过去不知要严重多少倍,叫做斯文扫地到了极点。结果如何呢?毋庸赘言了吧。报道交代了张副教授的年纪,跟笔者差不多,表明他也是经历了那段历史的,全都忘了吗?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亚里士多德的名言。他之所以说出这句话,就是因为在哲学思想的内容和方法上,都与老师柏拉图存在分歧,但他不回避且坚决批评老师。我们的韩愈也说过:“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但是显然,崇尚真理、敢于否定权威,建立在掌握知识的基础上,而决不是一个简单的行为,或者简单到敢于“凌辱”老师。前者需要学富五车,需要脚踏实地地潜心向学;后者则只需要逞一时的匹夫之勇,举手投足之间万事大吉。学生从张副教授身上跨过去,用得了2秒钟?老师的权威就这样给突破了?倘若这就算作突破的话,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当年韩信那一爬,惹来围观者的哄笑,以为他真的是胆小如鼠。事后诸葛亮的人们,则认为那是“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为天下之不能为之事”。《水浒传》的青面兽杨志就不然,落魄卖刀,碰上泼皮牛二,“你好男子,剁我一刀!”结果这个杨令公的孙子,“一时性起,望牛二颡根上搠个着,……血流满地,死在地上”,气是出了,像新近那两个因为“路怒”而拳打脚踢的男儿,自己也要承担相应的法律代价。但是,日后接受登坛拜将的韩信可以忍受胯下之辱,为师的则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自取其辱。“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前人此说,今天仍然适用。
张副教授甘受“凌辱”,出发点用心良苦,但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毫不足取。我这样说,不知他生气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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