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伦理喜剧导演新作 不绝望的“绝望主妇”及“主夫”
这个世界仿佛有两种四十岁,一种是老祖宗说的“四十不惑”,清清凉凉；一种是让人焦虑的“一地鸡毛”,油腻琐碎。从这两种文学表达来看,40岁似乎徘徊在躁郁和智慧之间,难言进退。
2007年爆红的《一夜大肚》已过去6年,伦理喜剧导演贾德·阿帕图才推出另一部喜剧新作《四十而惑》。他揭开了一对美国中产夫妇的屋顶,在地毯下放置摄影机,让所有40岁的碎屑、睚眦,清晰毕显,用半戏谑半沉重的话语,捕捉了一种典型性中年组合。
40岁的皮特,音乐制作人,为了最后的一点理想从大公司辞职,自组小公司推销老旧的音乐。理想诚可贵,现实价更高,在屡败屡战中,他渐渐接近破产边缘。但他没法儿向妻儿坦白,只能东挪西凑,不断遮掩、扯谎,捱一天是一天。40岁对皮特来说,意味着宁愿一天跑N趟厕所,在厕所里躲开妻子的唠叨、孩子的吵闹,默默玩填字游戏；意味着对各种“不良嗜好”缺乏自制力,把前一秒扔了的蛋糕捡起来大吞大吃,然后再为“胆固醇恐惧症”疯狂锻炼；意味着无数次幻想重整山河待后生,最终还是打回原形,疲态尽显。
40岁,妻子黛比更像个“绝望主妇”和“斗志昂扬主妇”轮流上身的矛盾综合体。她恐惧岁月,用铁一般的意志执行健身计划；她孜孜不倦要“有机生活”,一会儿提倡茹素,顿顿豆腐青菜,一会儿全家禁止上网,回归自然……为自己的青春、家人的健康、孩子的成长,殚精竭虑。
这大概就是多数屋檐下的40岁男女的写照?两性不同的生活理念和原则,在岁月的压榨中日渐尖锐。男人习惯了撒个“惠而不费”的小谎躲开妻子的怒火,而妻子不仅对谎言本身发怒,更因为欺骗而伤心异常,歇斯底里。这成了一组恶性循环,男人越来越依赖谎言换取家庭的片刻宁静,而在谎言的不断叠加累积中,一切越发难以自圆其说。
拆解中年危机,大多数免不了婚外情的料,上演夫妻俩同床异梦,在新鲜中重新构筑自我的桥段。但难能可贵的是,这部影片完全没有。《四十而惑》只是尽情地展现了一对普通中年夫妻之间,纯粹的“内部矛盾”,纯粹的自我困惑。在各种不起眼的小事上,在每条焦虑的神经上争个短长,辩论对错,仿佛真理和爱情就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皮特和黛比,就像男性世界和女性世界的代表队队员,彼此真实而细碎地摩擦着、撞击着,没有任何外因,苍蝇不叮蚊也不咬,家仍然是一颗布满裂缝的蛋。
6年后,导演阿帕图不再满足于喜剧的戏谑,而是用一种生活的本真为喜剧打了沉重的底。轻俏笑料依然轻飘,而沉重却比之前沉重。皮特面临人生的风雨飘摇,需要家人的抚慰,但就在此时,所有矛盾开始激化:公司面临倒闭、房子要被贱卖、瞒着妻子帮再婚老父养家糊口被妻子发现……他想撑起一切但最终证明他做不到——事实上,承认自己“做不到”,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比拒绝一块甜美的蛋糕还难——但直到40岁,人才会发觉。
影片对谎言坍塌时的一幕,描写得相当刻骨。妻子从发现假账开始数落,直到彻底引爆皮特的“逆反”,把爱情、性、金钱、事业中的所有谎言一个接一个抖落个干净。而妻子实际上刚得知自己再次怀孕,脆弱不堪……谎言裹挟着伤害喷薄爆发,两性之间的残酷、岁月的残酷,尽显狰狞。尽管号称喜剧,这一幕却艰难逼仄,家庭内部的茶杯风暴,瞬间达到惊心动魄的力量,神经在利刃上急速厉行,溅满血花。
人生由疑而生惑,由惑而生悟,但40岁显然有比我们预想中更夸张、更难克化,永远疑惑互生却难以得解的东西。它们就像前40年的效果放大器,所有性格里的缺点如今结出丰盛硕果,惨不忍睹,而伴侣间最难磨合的部分,此刻发出最刺耳的摩擦音。能不能承认自己的缺点,自己某方面的无能?能不能接受伴侣的缺点,他或者她的某种无能?能不能正视岁月的紧逼,相信“40岁其实已经比90岁好太多”?尽管影片结尾温馨,让夫妻彼此搀扶继续走下去,但岁月显然仍将在智慧和躁郁之间剧烈震荡,直到50、60……永远。这是导演6年后才选择发声的沉淀,是每个人站在过去和未来唯一交汇点上的真实情怀。
（责任编辑：周姗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