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塔桥看英国智慧

2017年02月24日 07:33   来源:经济参考报   桂涛

  我去过一些城市,脚步匆匆。回想起来,忘了美食美人,却还记得那里的桥。

  塞尔维亚北部的诺维萨德,多瑙河穿越这自古多战之地,古堡边、夕阳下,幸存的老桥像极了垂暮的勇士,正凝望不远处北约轰炸后剩下的那几个破桥墩,雄浑悲壮;瑞士卢塞恩的卡佩尔“廊桥”则像个半老徐娘,很多游人慕名而来,却只是远远和它合个影,就急着去买名表、军刀了,哪肯细看那藏在廊顶上风情万种的壁画;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中国援建的立交桥在破旧的城区鹤立鸡群,当地新人将它作为拍摄婚纱照的热门取景地。

  如果你穿过伦敦冬日清晨的浓雾,踏上那泰晤士河上的塔桥,这钢铁与花岗岩铸成的庞然大物一定会让你对英国增加一份认识。有人从塔桥看到英国人崇尚的贵族气质,有人从塔桥看到“日不落帝国”当年的辉煌,我从塔桥看到英国人的一大智慧——善于妥协。

  塔桥为上开悬索桥,桥如其名,两侧有桥塔。两扇桥板平时合成一片,通车过人,有巨轮要从桥下通过,下层桥板即可在压力阀的驱动下向上升起、打开,只需一分钟。塔桥是维多利亚时期典雅华丽的建筑风格与工业革命产生的机械力量完美结合的产物,也是英国人千年来试图驯服、利用泰晤士河的成果体现。

  伦敦塔桥建成于19世纪末,现在,桥板每年要升降500次。既连接了泰晤士河两岸繁忙的交通,又不干扰伦敦的港口运输,成为桥与船之间相互妥协、和平相处的经典,“桥船不两立”成为历史。

  如果你站在塔桥上往西看,你也能从繁华伦敦的一座座大楼中将英国人的妥协精神尽收眼底。比如玻璃外墙的伦敦市政厅,仿佛一个在风中摇摆的肥皂泡,看着歪歪扭扭,却是精心设计,目的是让建筑在地面的投影减少到最小,使得北侧泰晤士河边的人行道总是阳光灿烂,这对阴多晴少的伦敦十分重要。

  再比如,伦敦金融城内200多米高、外形为梯形的利德贺街122号大楼,原本设计成一个立方体,但为了不遮挡从伦敦西面看圣保罗大教堂的视野,只能削去一块,被冠以“奶酪刨”的绰号。

  改一改,变一变,桥还是要建,大楼还是要盖,但船也要过,阳光和视野都不能少。通过妥协,换取矛盾的双方并存,而非一方消灭另一方的你死我活,从而争取最大利益,这就是英国人的思维方式,其核心是盎格鲁撒克逊文化的实用主义。

  不知是英国的历史让英国人善于妥协,还是善于妥协的英国人塑造了自己独特的历史。翻翻历史,英国几乎所有政治制度的确立,都是以妥协方式完成的:1215年的《大宪章》是王权同贵族的妥协,1688年的“光荣革命”是资产阶级、新贵族同封建旧贵族的妥协,议会两院在妥协,朝野两党在妥协,劳资双方在妥协。今天,史无前例、千头万绪的“脱欧”进程中,英国人又靠着妥协,花了不到一年,就基本平衡了国内各方利益,统一了思想,明确了程序,拿出了对欧盟谈判的基本目标。平心而论,实为不易。

  重传统、善妥协的“内在气质”,让英国历史虽然充满阴谋算计和残酷战争,但基本没有出现法国大革命那样的激进变革和颠覆性变化。这让英国历史始终在持续积累、妥协应变中平稳发展,有人将其描述为“稳而不滞,变而不剧”。也正是因为如此,各种极端思想在英国很难掀起波澜,主张渐进改革、妥协的“保守主义”始终是英国的底色。

  妥协不等于软弱无能。正是善于妥协的英国人为现代世界奠定了几块厚重的历史基石:宪政制度、资本主义、工业革命。

  伦敦塔桥是世界桥梁史上的经典,现在也已成为伦敦甚至全英国的标志。据说,塔桥使用120多年来,桥板只有一次没能顺利开启。那是在1894年6月30日,大桥通车仪式举行当天,威尔士亲王阿尔伯特·爱德华——即后来的英王爱德华七世——在典礼现场亲自拉动扳手,塔桥桥板却令人尴尬地一动不动。其实,他拉动的那根扳手只是象征性的,真正操控桥板的塔桥工人在一段延迟后,才看清了信号,开启了桥板。(桂涛)

(责任编辑:范戴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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