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关于灾难的关键词莫过于“洪水”。不管在南方还是北方,洪水所经之处,谁都不能只是旁观者。
洪水近在眼前,令人刻骨铭心,同样不能忘记的是灾难的历史。7月28日是唐山大地震40周年纪念日,这场给整个民族留下深刻记忆的灾难,在某种程度上重塑了中国人的灾难观,让我们审视人类发展与自然规律的关系。与此同时,生命意识与人道主义精神也通过那场地震萌发生长。
人类的文明发展史,是一部与自然抗争的历史。我们怀着美好的愿望,期待灾难不再重演,灾难不要再带来那么多的损失。在灾难发生之后,我们也不希望有太多的“次生灾害”——灾后信息发布是否通畅、新闻报道是否精准、救灾工作是否符合规范,考验的不是自然而是人。
@柳重路:读高三那年,南方冰雪灾害,雪下得特别大,学校提前放假了。雪后,我拿着铁锹在家门口除雪,路过的人说,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太少了。被表扬,我心里肯定高兴,但很多人家都没有清扫家门口马路上的厚厚积雪,而是等待政府组织的推土机来除雪,让我感到一丝悲哀。有能力扫家门口的雪,为何只等待政府呢?难道不能自救吗?
@王筱歆:大学毕业那年,我在村里开了一间公益书屋,供村里人阅读和学习。那年8月7日,甘肃舟曲发生泥石流,8月15日,全国哀悼日,我在书屋门口张贴了哀悼告示。这种方式在城里很常见,但很多村民表示好奇,对这样的哀悼感觉新鲜。我不怕不好意思,哀悼自然灾害中遇难的同胞,也是在促使村民的思想启蒙。
@秦嬴博:抢险救灾的时候,哪里有人民子弟兵,哪里的老百姓就心安。每一次子弟兵抢险,总有许多的镜头让人感动和难过,这些镜头在我的脑海里印象深刻。
@戴烈:我参加了汶川震后的救灾,其间认识了一名姓张的师傅,他家就在汶川边。地震导致他家房倒屋塌,半生积蓄毁于一旦。然而,在他的脸上很难看到悲伤、痛苦。他依然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对此,他的解释是:事情已经发生,吃不下,睡不着,天天怨天尤人,损失就能挽回吗?与其这样,不如调整心态,保持住好身体,这样才有机会“重头再来”!
灾难之痛,痛至人心,不仅在于灾难的凶残和暴戾,也在于时光流淌,灾难的记忆撕咬人的灵魂,拷问人的良知。灾难最沉痛的打击,总在灾难过后的漫长岁月里。
我们铭记灾难,是铭记灾难中逝去的人,哪怕这些无辜的人已成为纪念碑上一串数字。数字之冷,反衬人心之热。事关灾难的数字,常以撬开记忆阀门。灾难过后,每一个遇难者的名字都该被写上纪念碑。生者不是躲在数字后苟且,而是一撇一捺地祭奠亡者。
灾难总会发生,不管是40年前的唐山大地震,还是8年前的汶川之殇,抑或新近的洪灾,它们就像幽灵,不时地打破生活的美好平静。经历是刹那,记忆是永恒。不是所有人都亲历灾难,但是绵延的记忆依然牵绊我们,因为那些灾难已属于整个民族。在灾难中重生,给了我们力量,也让我们感知活着的美好,见证生命的顽强。
我们铭记灾难,是铭记灾难中的牺牲与抗争。灾难时常让人手足无措,坚强战胜懦弱,理性取代蒙昧,是走出灾难阴霾的不二选择。逝者安息,生者坚强,活下去的勇气,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自然或许无情,但并非无义。也许人类永远无法彻底战胜灾难,但是一步步学会与灾难共生,是自然给人类上过的最好一课。
我们铭记灾难,不为阻止灾难重演,而为灾难重演时更加从容,将灾情缩小到最低程度。
半部人类的政治治理史,与灾祸直接相关,灾难推动政治文明的进步,记录历史的转折。一个政府是否坚实有力,是否赢得民心,灾难是最无情和最精准的测验。
无需将过往的灾难当成伤疤而刻意掩盖。越想要掩盖,真相越会被挖掘。坦率地承认过失,不光关乎德行与道义,也关乎责任与合法。没有担当则没有反省,没有反省则没有改革,没有改革则没有进步。我们致敬改革者,为的是他们引领我们走出灾难的苦痛;我们厌恶欺瞒与顽固,呼吁诚心实意地反省和无所畏惧地担当。
灾难的穹顶之下,照出人类社会的真实面貌,一次次毁灭带来一次次重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句朴素的话是社会运作机制的精准概括。社会无所作为,便留下灾患过后人们不知所措的表情;社会稳固,灾难就经常无隙可乘,一个社会修复伤痕的速度比想象的要快。
灾难引导人们形成社会意识,推动人们参与社会建设。一个大写的人是在社会中形成的,而不能只在自家屋檐下浅斟低唱。参与社会治理不光是义务,更是本能。
社会之有力,在于社会之成熟。社会是看似坚硬实则虚弱的城墙,还是看似绵软实则广博的海洋,要看有没有成熟的社会组织和社会机制。从马背上的社会,田园里的社会,到工矿里的社会,互联网上的社会。人类社会形态多样,但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对规则的信仰,对群体的信任。
个体之小,映照灾难之大;灾难之大,又映照个体之重。从灾难变成灾祸,往往就因权利不被尊重。权利有小有大,小到念出被灾难所伤害的人的名字,大到为怎样重建家园投下关键一票。
也许一个人在灾难中侥幸逃过一劫,但是这不是麻痹和放任自己的理由,作为公民,就要毫无条件地承担属于自己的救灾责任。一场灾难的国民记忆,不光是苦痛和冤屈,还有奋斗和觉醒。
我们铭记灾难,也是为了避免本可避免的“次生灾害”。地震可以摧毁一个城市,但是不能摧垮一个民族;水灾可以淹没一座城池,但是不能淹没善意的人心。借着灾祸发国难财,是可耻;借着伤痛阻碍进步,为可悲。灾难本身终将随着时间的河流而远逝,但灾难释放的丑与恶最难遗忘。
灾难之后,人们马上开始重建家园,新生儿的哭啼替代了悲泣,这是野火之上的重生,这也是灾难印象的组成部分。在一层又一层的废墟之上,人类的文明得以延续,但是我们不会丧失对灾难的记忆。因为有了这些记忆,新人得以享受更有安全感的生活,社会获得更好的秩序与规则,整个社会要更有危机感和使命感,不辜负废墟之下的牺牲和家园重生的期待。
(责任编辑:范戴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