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返乡,在湖南石门县老家住了两晚。每天清晨,被清脆的鸟鸣唤醒,推门就能闻到橘园和泥土的芬芳,劳累的身心得到了极大放松。这个名叫悬钟峪的土家山村三面环山,只有一条乡道与省道S303线连接,农户大多沿着乡道建房而居。
从2001年开始,我就离开家乡,先后到县城、首都、省会求学和工作。最近10多年来,我回老家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返乡都能强烈感受到老家经济状况早已今非昔比。虽谈不上发家致富,但至少绝大多数家庭衣食无忧,生活方式也在逐渐向城市文明靠拢。
在我的印象中,以前乡邻评价一户人家好不好,主要看他家里修了楼房没有,装修搞得怎么样,家用电器买得全不全,来人来客时招待的饭菜丰不丰盛。现在,这种观念已经在悄悄变化——开没开小车,在城市有没有买房,才是界定你在外面混得如何的重要标准。
这些年来,老家的基础设施和人居环境已经得到很大改善,家家户户都建起了楼房,通组的道路也都硬化了。另外,传统的耕作方式也快消失了,几乎所有田地都栽种了四季常青的橘树,取代了过去的水稻、油菜等作物。
这十多年来,村里人出外谋生的方式发生了很大变化。以前,在建筑工地卖苦力或者沿海地区一些制造业工厂从事简单重复劳动的人比较多,现在年轻一代在外从事的行业五花八门。我儿时的玩伴念过大学的并不多,但如今有的在长沙搞药剂贸易,有的军校毕业后在部队带兵,有的在县城开金店,还有四五个人举家在广州从事出租车行业。其中有些人,收入早已远远超过一般的城市工薪族,大概早已不算“打工仔”了。
家乡人在外谋生方式的变化,映照的中国经济和社会结构的巨大变迁。以往,农民缺少知识,缺少人脉,缺少资本,进城以后只能靠出卖劳力为生。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很多“农一代”和“农二代”已经完成了知识、经验、资金和社会关系的原始积累,他们已经凭借这些市场要素来分享经济社会发展的红利。
很多观察者和研究者,都看到了乡村所谓“空心化”的问题。在我们的家乡,同样也存在这样的问题。一位本家大伯不无感慨地对我说,“我们这批50岁以上的人死后,估计就没有什么人了。不超过20年,我们这个组上的很多房子肯定就没人住了。”
我有一个判断,现在很多乡村“安居”早已不成问题,难题还是无法就地“乐业”。对农村人来说,要“洗脚进城”,肯定会伴随着骨肉分离、亲情饥渴等问题。这样的代价很沉重,但是却没有选择。地区发展不均衡,城乡鸿沟短时间难以弥合,不管愿不愿意,大部分农村人只能顺势而为,主动或被动卷入工化业、城镇化的历史发展大潮之中。
“空心化”带来的冲击,对乡村而言无非是所谓凋敝、破败等而已。大量农村人口进城,对城市而言才是巨大的挑战。有些“农二代”,乡村回不去,城市留不下来,由此滋生的社会问题才刚露端倪。在这方面,我的家乡早已尝到苦果。一些游手好闲的青年混混,常年游走于城市和乡村之间,在县城频频闹出枪击、斗殴事件,让家长、政府都颇为头疼。
我一直认为,我的家乡就是中西部乡村发展的一个典型样本。不管是“村的空心化”还是“人的城镇化”,谁都不能否认,家乡总的发展趋势还是持续向好。不管怎么变迁,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