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新作《蟠虺》的开篇,我写了这么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为圣贤。我们不能只管肉体的实践,而不管灵魂的雕琢。或者说,只看到识时务者俊杰们的实践,而看不到不识时务者圣贤的标准。很多时候,文学的作用就是对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表示异议,它时时提醒我们还有另外一种真理,提醒我们“不识时务”是有价值的。
作品是一个作家的气节,文学是一个时代的气节。经常被看成可有可无的文学,在生死抉择的时候为我们提供了情怀的抒发。文学,将大地方分解为许多小地方,将大人物分解为也会吃喝拉撒、喜怒哀乐的小人物。就像老舍把老北京分解为一个小小的茶馆,就像王安忆将大上海分解为一座石库门。文学传承的是这些小之又小,平常不能再平常的自己,而这恰恰是人类的文化基因,是灵魂和命运的归宿。
一个有知识、有情怀的读者,最应该信任的还是自己内心的宽容和忍耐。但凡脍炙人口的作品,都是一个民族的地域标志。老舍《茶馆》中的老北京、王安忆《长恨歌》中的上海、莫言《红高粱》中的山东高密、陈忠实《白鹿原》中的关中平原……不同人群的性情书写,不同地域风情的特殊精妙,我把它比作是广袤大地上坚固要塞,某种意义上的唐诗宋词,关乎民族的尊严。
喜游名山要经得住路途惊险,喜食熊掌要耐得住慢火温炖,喜欢美的话一定要耐得住没完没了的梳妆打扮。凡是今天,没有哪一篇好作品不是对个人的挑战,没有挑战的阅读是无味、无效的。作为我这样一个有作家身份的读者,坦率地说,不喜欢有意讨好读者的写作者。一味地阿谀奉承,那不是好东西。在菩萨面前烧香磕头的,并不一定是大慈大悲的人。
文学关乎一个民族的光荣和梦想。我们这个时代生活得太安逸,而肆意追求娱乐,将一切文化放在娱乐的染缸里。我们要像崇拜泰山、崇拜普陀山一样崇拜我们的诗歌,要像保卫我们的领土一样保卫自己的文学,保卫我们的文明,热爱自己国家的文学。
别笑话一块石头愚笨,当我们是石头的时候,石头已经是智者。中国文学不缺少好作品,我们这个时代更需要懂得一块石头的伟大读者。
(作家刘醒龙8月13日在2014上海书展“书香中国”阅读论坛上的演讲,本报记者曹玲娟整理)
(责任编辑:周姗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