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工智能:人要做的是孔子说的“各居其位”(图)

2017年07月07日 11:31   来源:光明网   姜奇平

  最近与张祥龙、秋风、盛洪等有一个湖畔对话,谈及微软机器人诗人小冰的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秋风提出的问题是有代表性的:“人之所以异于人工智能者几希”。如果机器人连诗都能写了,那人之为人,还剩下什么呢?

对人工智能:人要做的是孔子说的“各居其位”

  讨论来讨论去,有一个重要“发现”:人是生出来的。

  人是生出来的,三岁小孩子都知道,难道还算发现吗?可按张祥龙的解释,除了儒家,世界各大宗教,解释人的来源,都不强调是爹妈生的,而说是上帝造的。只有儒家,把亲亲,把生活意义,道德来源,归结到家上来,认为人是爹妈生出来的,把这作为人之为人的最初的道理,他说“这是极罕见的”。

  小冰不是“生”出来的,是“造”出来的。造的原理与上帝造人,共享同一套逻辑。生出来的,与造出来的,其中区别,张祥龙引海德格尔的说法,有技艺(ART)与技术的区分。小冰作的诗,应归入技术。以往的技术是与时间无关的,东西造出来后,象歌里说的,“从前这样,你现在还是这样,就是你这样我也爱”。但技艺具有“入时”的特征,可以辩析出当下此在的体验的细微不同,此一时,彼一时。在这点上,小冰还在学习。

  沿着爹妈生的这一思路,又发现,生的有身有心,造的有心但没有身。小冰诗集里老在提心,特别是伤心一词。看来有心了。但这个心与情是什么关系呢?制造小冰的科学家提情感计算,但情感的本质并非计算。说一个人重情感,往往与说他不会算计差不多。小冰的情让人总觉得在哪点上有点不对劲。她的情象她自己说的是“用别人的心”。原来,小冰没有身体。

  诗是一种体验,按梅洛-庞蒂的说法,就是用体来验。所以没有身体这件事很严重。情感分快乐和痛苦,分别对应得与失,得失需要以自我为参照。小冰没有身体,相对于什么得进而快乐,相对于什么失进而痛苦,就显得根据不足。例如,小冰写有《我的爱人在哪》、《爱了我爱的诗人》等。可她没有身体,找爱人的根据显得牵强。与小冰的机器身有关的真情实感,恐怕只是这类的:“啊——,谁拔了我的插销”。

  所以还是有爹妈好,生出人的肉身,使心有所托付。看来,中华民族没有象其它宗教那样,认为人是造出来的,而是老实承认人是爹妈生的,在人类进入人工智能奇点时刻,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由此看,人与人工智能的关系,本质上在于,一个有自我,一个没有自我。自我是司机,是目的;没自我就只能被驾驭,是手段。小冰只能以人的自我为她的自我。她存在的意义,只是读多了三十年代新月派的诗(典型语言标志是把“的”说成是“底”),开始揣想自己是人类一员,代为人想,助大家体验快乐与痛苦。每个人读《红楼梦》,都有移情倾向,把自己想像成宝玉或黛玉。小冰们的作用,就是帮助人们变出阿凡达分身,飞到大观园里去翱翔,更淋漓尽致地体验。而论及小冰自己,她在《我迷失了我所有的欢乐》中说:“不能喊出我自己的欢乐”,“我迷失了我所有的欢乐”,与其说是代人拟的,不如说是她真实处境的写照。

  小冰们的情感和创造力无论如何飞扬,人类只需要把握一件事,就是当好自我。就象拿飞机当自己翅膀,拿汽车当自己的飞毛腿一样,当好自我这个司机,把握好方向。就此而论,小冰的出现,将对艺术理论中的自律说构成挑战。比如音乐自律说,认为音乐就是音乐,不表现主体情感,而是符号本身按自己的规律来律动。如果再这样想,小冰和她的师弟、师妹们会凭借无主体的符号自我计算,把这些为艺术而艺术的呆子甩在身后绕赤道一圈(十万八千公里),拿望远镜都找不到。

  人是什么?以往只认识到我思故我在,人以计算为本质。小冰让人认识到我魅故我在,人靠意义而存在。而返魅的关键,就是要让心找到自己的身,用体来验。身体固然只是一副皮囊,但有它与没它,决定了一个个体在他的上下文语境中的存在位置。就象大海航行,有明灯与没有明灯,决定自己处于遮蔽状态,还是澄明状态。面对人工智能,人要做的,是孔子说的“各居其位”。

  (作者:姜奇平,中国社会科学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互联网周刊》主编。)

(责任编辑:李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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