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代历史上,卢怀慎值得铺陈的事迹很多,其言其行也多有可圈可点之处。但由于《旧唐书》编纂者的一个戏称,却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以致成了后人嘲讽的对象,直到今天,还有人拿这一戏称说事,真正是冤哉枉也。
《旧唐书》是怎么说的呢?该书列传第四十八中,有这样一段话:“开元三年,迁黄门监。怀慎与紫微令姚崇对掌枢密,怀慎自以为吏道不及崇,每事皆推让之,时人谓之‘伴食宰相’。”大意是说,唐玄宗开元三年,卢怀慎升任为黄门监,与中书令姚崇共同署理军政要务。卢怀慎自知为政之道不如姚崇,每遇大事都让姚崇决断。这样一来,时人就把他戏称为陪人吃饭的宰相。后来,人们常用“伴食宰相”来讽刺那些不称职、不作为的太平官。其实,这完全是对历史的误读与误解。
综合史书记载,卢怀慎生活在武后至玄宗年间,执政于政治清明的开元盛世。开元元年,卢怀慎被唐玄宗召回长安,初授同中书门下三品,第二年代理黄门监,第三年正式拜为黄门监,并兼任吏部尚书。任职期间,卢怀慎切谏时弊,除暴安民,举贤任能,不恋权位,清廉节俭,不置私产,是一位德才兼备的贤相。如果他真是个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怎么可能取得累世朝廷的信任呢?景龙年间,他上疏朝廷提出的整顿吏治的三条主张,历来为史家所推崇;开元二年,他与姚崇力主弹劾暴虐百姓的王仙童,打击了皇亲国戚的嚣张气焰;卢怀慎一生甘守清贫,在职时俸禄散济穷人,病逝后治丧之资都没有,玄宗偶经其墓地,见连块墓碑都没有,不禁潸然泪下,就颁诏让官府为其立碑,并亲书碑文。
司马光在编写《资治通鉴》时,有感于唐书中那个戏称造成的影响,不无感慨地说,春秋时齐国的鲍叔牙之于管仲,郑国的子皮之于子产,原先都是前者居于后者之上的,因为了解后者的贤能,才甘居其下,将国务交给他们处理,这种做法受到了孔子的赞赏。汉朝丞相曹参自知才能不及萧何,因而一如既往地奉行萧何所制定的法度,无所变更,汉家大业得以继往开来。姚崇是唐朝的贤相,卢怀慎与他戮力同心,共襄明皇时期的太平之政,对他又有什么可怪罪的呢!《尚书》秦誓上说,倘若有这么一位臣子,诚实专一而无其他本事,心地善良而又宽宏,人家有本事,就像自己有之,人家善美明达,由衷感到喜欢,不只口头赞许,内心里也能包容,依靠这样的人护佑我的子孙后代和广大民众,那是很有益的事啊。这段话,说的就是像卢怀慎这样的人。
既然如此,“伴食宰相”这一戏称为何会成了话柄,以至于让卢怀慎身背黑锅一千三百余年而洗刷不清呢?这就是传闻的吊诡之处。比如说孔子,他老人家一生操行检点,应无指摘之处,但因见了一次卫灵公夫人南子,就落下了话柄,以至于两千多年后,还有人借此来砸孔家店。再比如说周瑜,这位风流倜傥的帅哥是因病去世,却硬被说成是诸葛亮气死的。又比如说法海,原本是一位慈悲为怀的得道高僧,与许仙无冤无仇,一部《白蛇传》却把他打成黑暗势力的代表。历史上此类被黑的不白之冤还有很多,恕不一一列举。话柄之说,既同人们的猎奇心理有关,也同约定俗成的思维定势有关。约定俗成的事物是很难改变的,就像外号,一旦叫响之后,不要说删除,即便是格式化也抹除不掉了。
话又说回来,卢怀慎秉持自知之明,甘居姚崇之下,就像房谋杜断一样协同共事,本该称道,可由于“伴食宰相”这个称呼足够另类,难得有这么形象而又能说明问题的掌故,于是就被人顺手拿来,讽刺现今那些庸官。至于卢怀慎其人本来面目如何,也就忽略不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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