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方周末》刊发了一位读经少年写给同济大学柯小刚教授的信,在信中,少年阐述了对“老实大量纯读经”等“私塾”教育模式的困惑和质疑。少年的追问,要求我们必须重新审视“如何阅读经典”这个老问题。
我们不能将“读经热”与“国学热”简单等同起来,凡能纳入国学范畴的传统文化,都可以成为国学研究对象,而“读经”则有所不同,它首先是一种教育理念,即相信通过阅读人类历史上的经典,能为个人成长奠定基础。所以我们看到很多学校要求学生背诵传统经典,甚至背诵英、法、德等语言写就的经典。以读经为核心的教育模式,与社会主流的多学科、重应用的现代教育方式迥然不同,有不少研究者认为,正是由于主流教育暴露出的各类问题,如课业负担重、以考试为中心等,才促使一些家长为自己孩子选择了更富人文气息的教育方式。而更多的人选择读经教育,则因其对经典在塑造个人品格、涵养人文素养等方面的功用抱有信心。
民族文化是一个民族安身立命之所在,我们抱怨国人缺乏信仰,其实,我们所缺乏的正是文化上的灵犀相通。不是越来越多的国人开始意识到缺乏传统文化修养所带来的尴尬吗?当传统经典仅仅成为专家、学者的研究对象,也就难怪网络上一出现有模有样的文言文辞职信,便有大批人围观、点赞。恰恰是万人空巷的围观、聒噪丈量出了现代人同传统文化存在多么深的隔阂和多么远的距离。不少“私塾”创办者不惜以机械的背诵方法,希望让经典深深烙刻于人们心中,以改变社会对传统文化的漠视,他们的努力值得肯定。
可是,他们的教育方法却是值得商榷的,因为这违背了人类的记忆和认知规律。学习知识离不开记忆,可记忆不等于死记硬背。许多“私塾”在教学实践中将背诵的方法极端化,甚至得出“理解有害背诵”的结论,在他们看来,通过理解,背诵的字句便不能进入人类的潜意识,这就将传统经典过分神秘化了。少年在信件中提及:《古代汉语词典》也必须偷偷摸摸地阅读,最后还遭没收。教学过程中,教师对经典的意思不予解释,而是让学生机械跟读,几年下来,学生着实下了苦功,可是,他们记住的不过是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咿咿呀呀”而已。孔子曾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这种不求甚解的学习方法,不正是在侮辱圣人之言吗?认为通过强行背诵,背下的音节便能让学习者的各方面素质于“无形中”迅速提升,这是典型的急于求成。一些速成法的鼓吹者甚至宣称:“背一年经典,语文能力相当于高中水平;背两年经典,语文能力相当于大学水平;背三年经典,就相当于学者水平。”这同古人要求循序渐进、多加体悟的教诲早已背道而驰。荀子曾从三方面强调为学的大忌:“多知而无亲,博学而无方,好多而无定。”学习必须建立在理解基础上,只有尊重人的本性,不违背科学认知规律,才能初见成效,凝聚能量。少年在信中提及自己和不少同学离开“私塾”后在精神和生活上的无所适从,他们所承受的,是一场失败的教学实验所带来的恶果。
我们之所以提倡阅读经典,是因为经典中蕴藏的智慧能够指导我们面向社会、引领我们更合理地生活,而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对经典文献科学地发掘和传播基础上,如果“私塾”能够借鉴理性、科学的教育方法,就可以为我国多元化的教育事业作出实实在在的贡献。
(责任编辑:范戴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