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语典故里有一则“江郎才尽”的故事,它的主人公就是江淹。江淹,字文通,生于公元444年,是一名政治家,同时也是著名的文学家。他不事章句之学,而留情于文章,曾专心对前人的诗歌遗产选行研究,并模拟前人作品,写下不少拟古诗。
其中,《杂体诗三十首》 模仿汉朝以来30位作家的作品。特别是拟陶渊明的田园诗,几乎到了乱真的地步。一次诗会上,他念了一首《陶征君田居》。文友听后都说这是陶渊明的诗,有人甚至把它编进了陶渊明诗集。
对江淹的拟古诗,当时文坛上议论很多。有人认为,拟古诗写得毕肖,说明他有超人的才能;有的却说,这只是步人后尘,没有个性。其实,江淹写拟古诗,自有他的用意。在梁陈时代,绮丽柔弱的诗风笼罩文坛,流行以玩弄典故和辞藻来争胜的恶习。他写拟古诗是为了摆脱绮丽之风,在流丽中显峭拔苍劲之气。比如,他写的《渡泉峤出诸山之顶》中,有这样的诗句:“百年积流水,千岁生青苔。行行讵半景,余马以长怀。南方天炎火,魂兮可归来。”拟古诗一定程度上束缚了创作才能,但江淹的拟古并不全是古,其中还渗透着自己的感情,特别是忧谗畏讥和不得志的牢骚随处可见。
江淹最著名的作品是《恨赋》和《别赋》。赋是一种特殊的文体,介乎诗歌与散文之间,表现手法铺张扬厉,讲究文采韵节。公元475年,入狱、被贬的坎坷遭际,加之接连传来幼子夭折、夫人身亡的噩耗,使诗人的心灵受到巨大打击。《恨赋》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出来的。此赋以“试望平原,蔓草萦骨,拱木敛魂”开笔,冷月下一个个孤坟,以及含恨泉下的一缕缕幽魂,构成了一个奇异氛围,由此引出对历史上不同古人之“恨”事的铺叙。
秦王嬴政是天下的征服者,“秦帝按剑,诸侯西驰,削平天下,同文共规”,但无法征服另一个对手——死亡。被俘的李陵,远嫁的王昭君,一个“拔剑击柱,吊影惭魂”,一个是“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东汉士人冯敬通,满腹文才,胸怀壮志,却因为得罪过刘秀,被“罢归田里”,表面上恣肆洒脱,其实充满感伤和悲恨。
这些不遇知音和有志难展的痛苦,极能引起读者共鸣。整首赋写得如泣如诉,字里行间莫不渗透作者的感情,散发出动人心魄的力量。
《别赋》是《恨赋》的姐妹篇。它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笼罩全篇,先总体敷色,继而分类描写,最后勾勒收束。最突出的是借环境的描写,刻画人物的心理和感受。赋的后半部写到“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阴往来……”,抒情气氛浓郁。明杨慎《升庵诗话》称赞,“雕琢而自工,可谓天然之句”。
江淹之所以闻名于世,还在于那则“江郎才尽”的典故。据《南史·江淹传》记载,江淹早年曾得郭璞赠与的五色笔一管,从此作诗为文无不“妙笔生花”。另外,又有张景阳相赠锦缎一匹,故有“江淹梦锦”的成语流传。后来,江淹梦见郭璞索还五色笔。自此,江淹才思微退,绝无美句,留下“江锦割尽”“江郎才尽”的典故。
那么,江淹为何年少时才华横溢,晚年却才思枯竭了?“江郎才尽”的原因究竟何在?窃以为有几种原因:一是人至老年,体力及脑力均有所衰退,才思微退属于自然规律;二是江淹晚年官越做越大,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文学创作素材匮乏;加之官居要位,忙于官场酬酌,没有精力写作,故而给人留下才华已尽的印象;三是或许晚年的江淹,以为功成名就,不愿再作冯妇,封笔罢歇,或有意隐退,淡出文坛。究竟出于哪一种原因,或者是不是几种原因兼而有之,笔者不敢妄下断语,还请诸位看官细细考量。
(作者为上海艺术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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