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一火锅店，当街跪拜，网传是叩谢“领导”，所以引人侧目（9月10日澎湃新闻）。上次引起这么大范围关注，并招致强烈反感的，还是两年前一个叫阿里郎的企业的“鸡血培训”视频。
那次好像是一个微博疯传的年会视频：女服务员们在一种近乎悲壮的加油声中，一次次徒劳地冲向美其名曰锻炼心性、拓展素质的人为设置的人墙，然后跌倒，爬起，再撞，再倒……如是反复。
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莫名揪心难受。只是一个服务员，一个正常劳动者，工作之余，有必要接受这种在外人看来，像耍猴一样滑稽荒唐自取其辱式磨灭独立个性的所谓企业文化教育么？
但，在那种狂热氛围中，你若真正处身其中，且是在这种所谓以最大限度降低个体耻感的集体文化氛围中，长年累月耳濡目染下，没准那声“加油”响起，你也会义无反顾，万山无阻地冲向任何被指定的目标，甚至在一遍遍碰壁受挫中，自我催眠，自我感动。
可以理解这种泯灭人性的机械重复的日常训练，为何被毫无人文关怀的管理者所喜，但这不代表这种现象就是正常的。而这只引起网络围观，只是一个偶然上网的最极端案例。其实每每路过街边美发、足疗、餐饮、营销等以服务业为主的企业，类似整齐划一、形式多样的鸡血培训、口号催眠一幕，都会准时准点上演。
前些年，各地也有各种羞辱性所谓“自我突破”的新闻见诸报端，每次都能引起一阵讨论。爆料者称员工集体下跪，是拜谢领导——“感谢X总，给我工作”，所以舆论炸锅。一次次出格行为，都能引起争论争议，这其实是好事。如果哪天，劳动者对供职单位，三叩九拜，跪谢隆恩，却不引起民意反感，那这个社会才真的病了。
而面对采访，当事者也感局促不安。一再解释，下跪不是如微博所称的“跪领导”，而是倡导感恩的孝道文化。当天似乎是各店评比，某代表队“突然”下跪，评委席措手不及，从图看，被跪的评委都站了起来，最左边几位甚至标准九十度鞠躬之态，两边“对拜”。
这个对拜，颇具喜感，至少说明店长级别的评委们，是深知被跪受拜，是十分别扭不舒服不好受的状态。要被发上网，更是有口难辩。所以情急之下，只好“对拜”，以缓冲中和稀释一下其中蕴含的“前现代”“反文明”意味。而所谓孝道就是下跪，下跪是承接传统，这种似是而非的混乱逻辑，这些年我们也看到太多，各地学校的所谓“跪父母”“跪师恩”，各种打着国学旗号其实是商业培训性质长衫儒者坦然受拜等畸形一幕，总难绝迹。
下跪磕头，是最容易的。但“站直”却很难。特别是保持人格和精神的独立、直立姿态。如果连所谓传道授业的师者，都还没有从现代精神内涵中站立站直，那么他们教出的学生，以及这些毕业生走入职场，甚至走上管理岗位后，他们对“跪”与“立”的形而上的思辨和形而下的实践，恐怕难有可期的价值增益。
而且，昨日正是教师节。这么一个特殊日子，看到这么一则跪下的新闻。其间的讽刺意味，挥之不去。相比传统孝道、师道的跪拜之礼，现代视角，虽不合时宜，至少曾有过此例。但具体企业而言，雇主和雇员，只是法定雇佣关系。一方付费，购买另一方劳动服务。双方平等，如果真出现企业以恩主心态自居，对雇员百般羞辱式“管理培训”，那这样的企业文化就太恐怖了。虽然这个火锅店辟谣了，但是受访民众中年长者，甚至都以就业形势难为企业找台阶，似乎为了一口饭，企业怎么干都是可妥协接受的。对此，你可以悲哀，但更深的悲哀不应是某些大环境下个体权益已经完全丧失博弈能力，甚至连起码做人尊严都可以舍弃。委曲求全，只为一餐吗？念及于此，不禁悲从中来。
（责任编辑：李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