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人真的喜欢打麻将吗

　　飞机到成都上空，可以听到下面打麻将牌的声音。这个著名段子，足可说明成都人麻将娱乐之普遍、参与程度之高。以“成都、麻将”为关键词在网上搜索，有关打麻将的新闻稀奇古怪：“成都居民山洞避暑，不忘带麻将桌”，“成都农家乐用海棠树编15米长麻将屋，可供10多桌”，“飙到38.8℃!成都万人开打水上麻将”，等等。

　　通城打麻将一度被认为有碍观瞻，地方主政者曾打算限制，但就像限制饮食男女的本能冲动一样，无济于事。成都人难道真的那么喜欢打麻将吗？我看未必。

　　我小时候生活在成都平原乡下，记事的时候已经是人民公社后期，整个生产队一百多号人，会打麻将的只是几个老年人。他们打牌的时候，没什么人围观，因为大家都认为那是老年人在消磨时间，青壮年得帮家里干活，没那么多时间打牌。

　　起于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开启城乡工业化的同时，也改变了上述状况。人们忽然之间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而不必为生产队干活才能养活自己，并且干活效率大幅提高，田里的活很快干完了，大量无事可做的“闲人”出现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打麻将的行列。慢慢的，一个人如果不打麻将，往往被视为“不合群”，或者过分爱惜钱财，不值得交往。这更“裹挟”了更多的人并刺激他们学习打麻将。

　　从麻将被当地公众广泛接受的过程可以看出，“闲”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就成都平原的地理环境而言，“闲”的背后是发达的农耕文明，也就是说，只要种好庄稼就可以保证温饱。但仅此而已。要想过更好的生活，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但这要看是否有努力的机会，以及成本与收益之比是否值得。

　　可以说，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成都平原的城乡，土地提供了温饱，但工商业并没有充分发展，无法继续提供相对充足的个人发展机会。有的人会问，他们为什么不外出打工？实际上，对成都平原的大部分人来说，温饱问题早已解决，外出打工的收益，并不能大幅提升他们现有的生活水平。所以，很多青壮年男女宁愿待在家里，打打小麻将，顺便“赚点油盐钱”，也不愿外出打工吃苦。这是一种次优选择。

　　所以，说成都人喜欢打麻将，毋宁说是一个发达农耕社会在工业化过程中，从土地上抛出来的大量劳动力遇到了工作机会严重不足所产生的特有现象。

　　实际上，不独成都如此，随后四川其他地方乃至全国各地，次第解决了温饱问题，但同时又面临工作机会严重不足的新问题，结果都聚在一起以打麻将的方式消磨时间，于是才有“十亿人民九亿麻，还有一亿在观察”一说。只不过成都在经济转型之中，比较早地遇到劳动力无法就地消化也无法转移出去的问题，所以被贴了标签而已。

　　随着大量劳动密集型产业内迁，今天成都平原上无所事事、成天沉迷于打麻将的中青年大大减少，除非节假日，打麻将的，多是老年人了。

　　当宣称一个地方有多么悠闲，多么值得向往时，厘清其背后的经济根源虽然显得很庸俗，很没有文化品位，但至少是一种诚实的态度。很多人有意无意忽视了，那些表面上的悠闲之地，照样有太多的人在劳作终日，不得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