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福州一名老农，因销售不合格芹菜获利14元，收到5万元罚单，还因未及时缴纳罚款，被追加了5万元罚款。经催告，老农陈依伯无力履行，当地市场监管局于2023年2月14日，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行政处罚及加处罚款等。近日，这起明显过罚失当的案件在二审法院尘埃落定：裁定维持原一审法院不准予强制执行的裁定。

　　十个月前，陕西榆林也曾有类似个案进入公共舆论场，并引发广泛关注和争议。榆林一家个体户卖了5斤芹菜，被市场监管部门罚了6.6万元。与这次的司法纠错不同，上次是国务院督查组接到群众在“国务院互联网+督查平台”上的反映后，介入事件调查。

　　执法部门公布“榆林芹菜案”被重罚的事实依据是，不能提供供货方许可证明及票据，不能如实说明进货来源，未履行进货查验义务，经营超过食品安全标准限量食品的行为，违反了食品安全法相关规定。不过，舆论场上压倒性的意见认为，几十元的案值却罚好几万元，明显过罚失当。

　　“福州芹菜案”与“榆林芹菜案”都有明显的“过罚失当”，且“福州芹菜案”更有甚之，堪称“升级版”。闽侯法院经审理认为，陈依伯并非职业菜贩，系首次违法，案涉不合格芹菜货值136.5元，获利仅14元，金额明显属较小，其本人并不知晓销售的芹菜不合格，且案发后陈依伯能够配合调查，如实说明不合格芹菜来源，积极举报他人无照经营，具有立功行为，应当依法予以减轻或不予处罚。市场监管局作出“处以罚款五万元”的行政处罚决定，处罚畸重。且在行政程序方面，市场监管局于2021年2月8日予以立案调查，于2022年4月22日作出《行政处罚决定书》时，已超过法定办案期限，程序亦违法。故对市场监管局作出的行政处罚决定，裁定不准予强制执行。二审法院亦支持了一审裁定。

　　不过，也有观点认为，如果以严管重罚来保障食品安全也有错，那将凉了众多执法者的心，更会让基层执法无所适从。

　　民以食为天。对关乎千家万户“饭桌安全”的食安执法，舆论一向支持严管重罚。“史上最严”食品安全法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得以出台，并被普遍期待将一改过往责任过轻与执法偏弱的顽疾。

　　回到具体个案。食品安全要维护，过罚相当亦要坚守。食品安全与过罚相当并不是一道非此即彼的单选题。行政处罚法规定，处罚必须与违法事实、情节以及危害社会程度相当。这是所有处罚，包括食品安全领域中的执法都应当遵守的基本原则。

　　还以“福州芹菜案”为例，据报道，陈依伯的70斤芹菜，购自隔壁王大姐家的菜地。换言之，如果该批芹菜存在毒死蜱项目超标等情形，很可能意味着菜农在种植阶段就使用了已为法律所禁止的农药。在市场监管部门的《行政处罚决定书》中，也认可了陈依伯的立功表现。这说明，正因为有陈依伯如实说明不合格芹菜来源等立功表现，事实上阻止了更多的问题芹菜流入市场。对陈依伯减轻处罚或不予处罚，也在法律管道之内。

　　闽侯法院和二审法院对案件事实的还原，对过罚相当和程序正义的尊奉，捍卫了法律和司法的尊严，也改变了一个老农的命运。这样的改变，较之进入督导组视野，更具示范效应。行政诉讼本就是为监督行政机关依法行政，保护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的合法权益而设。如果司法正义常在，又何须督导组常来。

　　（作者是法律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