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提出，我们要“破除阻碍要素自由流动的体制机制障碍，扩大要素市场化配置范围，实现要素价格市场决定、流动自主有序、配置高效公平”。这就要求“保障不同市场主体平等获取生产要素，推动要素配置依据市场规则、市场价格、市场竞争”来进行。而政府的角色不可或缺，要“健全要素市场运行机制，完善政府调节与监管，提升监管和服务能力”。

　　A

　　要素市场化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应有之义

　　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一次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时强调，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不仅系统集成了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全面深化改革的理论成果、制度成果、实践成果，而且对新时代全面深化改革勾勒出更加清晰的顶层设计。要以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为主轴，增强以改革推进国家制度和国家治理体系建设的自觉性，突出制度建设这条主线。

　　会议指出，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要坚持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坚持深化市场化改革、扩大高水平开放，破除阻碍要素自由流动的体制机制障碍，扩大要素市场化配置范围，健全要素市场体系，推进要素市场制度建设，实现要素价格市场决定、流动自主有序、配置高效公平，为推动高质量发展、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打下坚实制度基础。

　　中共中央国务院近日发布《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下称《意见》）。《意见》称，完善要素市场化配置是建设统一开放、竞争有序市场体系的内在要求，是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重要内容。为深化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促进要素自主有序流动，提高要素配置效率，进一步激发全社会创造力和市场活力，推动经济发展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在新冠病毒疫情肆虐全球时，《意见》的出台既是中国全面深化改革的继续，又是抗击疫情引致的经济衰退的必要举措，同时也是相对于短期宏观经济刺激政策而言更加根本性的、着眼于长期的制度改革。

　　转型国家的经济改革，大致可以分为价格机制改革和要素市场化改革两大块，此二者其实是相互交叉的关系，价格机制涉及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要素市场化改革涉及产权界定和市场机制在要素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1978年以来，中国在产品市场化改革方面取得了相对较大的成功，而要素市场化改革方面还只能说是一个“半拉子工程”，土地、资本、劳动力、信息等要素的市场化改革进展远远落后于其他领域，由此极大制约了中国经济增长和质量提升。因此，不论国际政治经济如何变化，要素市场化改革本来就是中国全面深化改革的应有之义。

　　B

　　产品市场竞争相对充分，而要素市场改革相对落后

　　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中的路径依赖和“管住一头、放开一片”的权宜之计导致今天中国经济处于不对称市场化状态——要素市场化改革严重滞后。1978年以来中国改革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回首这四十多年，我们发现：在产品领域，从农产品、工业产品到各种服务业产品、市场形成价格的格局已经基本完成；但在土地、劳动力、资本、水电气、能源产品、电信服务等凡是用于生产投入的要素领域，从准入和价格决定仍然受到各种管制。产品市场基本开放，竞争相对充分，而要素市场改革相对落后，这就是所谓的“不对称的市场化”。其中，最显著的领域是土地、金融、劳动力，能源、电信等领域。

　　C

　　要素市场化改革对整个经济社会转型具有重要意义

　　要素市场化改革的理论基础在哪里？——市场过程理论。只有真正理解了要素市场化改革的理论基础，我们才不会误认为要素市场化改革只是权宜之计，相反，以市场过程理论来审察要素市场化改革，它对整个经济社会转型具有重要意义。

　　市场过程理论的核心要点包括如下8项：

　　——在一个产权受到尊重的制度中，自由经济是那种通过市场得以体现的社会。

　　——市场总是处在不断变动之中，并且从来不会处在或者接近均衡状态。

　　——经济的不断变动由两个不同的层次组成：（1）外生变化，即偏好、人口、可得资源以及技术可能性；（2）内生变化，即当市场力量不时地使各种在某一给定时点起作用的力量得以平衡分布而系统性地引致的变化。内生变化决定配置效率的程度以及市场经济表现出来的增长潜力的程度。内生变化实际就是市场经济的核心运作机制，就是经济系统内时时刻刻分散进行着的理性经济计算，就是“协调”。

　　——市场过程指的是内生变化，即经济内部导向均衡的系统性变化。

　　——市场过程要能够起作用，关键要求是竞争性企业家准入自由。

　　——因此如果市场经济要能够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企业的经济自由是必要的、必需的。

　　——不仅仅是个体组成的社会可以获得一定程度的协调，而是，只有一个自由个体组成的社会才能够有效利用企业家竞争的力量，使配置效率和经济增长所依赖的那些发现成为可能并且传播开来。以及，才能够使一个经济系统具有持久而强大的学习努力、创新能力而获得所谓“适应性效率”。

　　——只有在一个市场经济社会中才有可能解决理性经济计算问题。

　　D

　　市场经济的核心是产权制度和价格制度

　　市场经济的核心是产权制度和价格制度。与人们的直觉不同，产权的实质在于——“分立的财产权”（several property rights）。经济秩序的核心问题是“理性经济计算”——即“物尽其用、钱尽其用、人尽其才、技术尽其用、信息尽其用”。一个导向“尽”的趋势要存在，其先决条件是解决“知识分工”问题，只有“分立的财产权”制度才是解决知识分工问题的制度。

　　价格制度核心功能是为经济系统的理性经济计算服务，为理性经济计算提供最关键息——价格信号，使一个经济的理性经济计算成为可能。米塞斯证明：没有分立的财产权就没有真正的交易，没有交易就无法产生价格信号，而没有价格信号，理性经济计算不可能；劳动分工就是知识分工，价格引导着知识分工。在1949年的名著《人类行为》一书中，米塞斯正面阐述了经济计算，在分工社会，货币计算是行为的指南针，是生产的指南，……辨别有利和无利的生产途径，辨别消费者偏好；企业的每一步骤都要受到货币计算的检查；行为的谋划，成为商业上成本收益的预期；对于过去结果的回顾，成为会计上的盈亏处理。价格制度为什么至关重要？因为只有它才可能为一个经济的理性计算提供信息基础，而没有理性经济计算我们的文明就会消失。

　　价格制度与产权制度是市场经济的一体两面；一个真正落实的价格制度必然促进和巩固分立的财产权制度。也就说是，分立的财产权制度和价格制度彼此兼容、彼此促进和彼此强化。

　　要素市场化改革就是要为经济中的要素确权（分立的财产权），让价格制度在要素定价和用途决定发挥决定性作用。要素市场化改革就是要为中国经济建立一个“分立的财产权”制度，此后，价格制度、企业制度、理性经济计算才谈得上。

　　E

　　企业家精神能否得到最大的发挥是要素市场化改革的关键因素

　　前面谈到理性经济计算关涉经济的配置效率，更关切文明的存续。理性经济计算成为可能的前提是分立的财产权，和极大解放一个社会的企业家精神。

　　企业家精神是企业家利用主观的和实践性质的、排他性的、分散的、缄默的、可以被传递的知识/信息，以发现或者觉察机会来实现某个目标，利用环境中产生的某些机会，开展经济活动而获利。

　　经济是一个过程，永远不会达到一劳永逸的帕累托最优静止状态，而企业家精神正是市场过程的驱动力。企业家精神能否得到最大可能的发挥是要素市场化改革的关键因素。

　　《意见》提出，我们要“破除阻碍要素自由流动的体制机制障碍，扩大要素市场化配置范围，实现要素价格市场决定、流动自主有序、配置高效公平”。这就要求“保障不同市场主体平等获取生产要素，推动要素配置依据市场规则、市场价格、市场竞争”来进行。而政府的角色不可或缺，要“健全要素市场运行机制，完善政府调节与监管，提升监管和服务能力”，具体来说，政府要“针对市场决定要素配置范围有限、要素流动存在体制机制障碍等问题，根据不同要素属性、市场化程度差异和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分类完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对于要素市场化改革策略，《意见》指出，要问题导向，分类施策。针对市场决定要素配置范围有限、要素流动存在体制机制障碍等问题，根据不同要素属性、市场化程度差异和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分类完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坚持安全可控，从实际出发、尊重客观规律，培育发展新型要素形态，因地制宜稳步推进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

　　F

　　《意见》在“分立的产权”界定和价格制度上的改革是近几年来推出的重大改革举措

　　对于劳动力要素，《意见》提出逐步分城市类别放开户籍管制，促进农民市民化。“建立城镇教育、就业创业、医疗卫生等基本公共服务与常住人口挂钩机制，推动公共资源按常住人口规模配置”，这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户籍管制的歧视性规定。此外，《意见》还提出就业平等权利思路，提出公职和事业单位就业机会、技术技能评定等“向才能开放”。

　　对于资本要素，《意见》提出“探索对公司信用类债券实行发行注册管理制”；“放宽金融服务业市场准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和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推进证券、基金行业对内对外双向开放。推进期货市场对外开放。逐步放宽外资金融机构准入条件”。

　　对于技术要素，《意见》提出，“强化知识产权保护”；“赋予科研人员职务科技成果所有权或长期使用权试点”；“推进科研院所分类改革，推进应用技术类科研院所市场化、企业化”；“鼓励商业银行采用知识产权质押、预期收益质押等融资方式，为促进技术转移转化提供更多金融产品服务”。

　　《意见》首次提出数据要素，对数据要素，“推进政府数据开放共享，加快推动各地区各部门间数据共享交换，制定出台新一批数据共享责任清单”；“培育数字经济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模式，支持构建农业、工业、交通、教育、安防、城市管理、公共资源交易等领域规范化数据开发利用的场景”。考虑到数据要素涉及个人隐私和安全，《意见》要求，“推动完善适用于大数据环境下的数据分类分级安全保护制度，加强对政务数据、企业商业秘密和个人数据的保护”。

　　总体上，《意见》在要素市场化改革的两个议程“分立的产权”界定和价格制度上，相对既有现状有边际改善，是近几年来推出的一项重大改革举措。我们期待未来加快土地制度改革步伐，在宅基地、农地和工业用地的实质性确权、全国范围可交易改革上迈出实质性步伐；在国有企业改革和行政垄断部门的准入改革上迈出实质性步伐。

　　（作者系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