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也有拖延症。美国科学基金会(NSF)每年需要接受大量申请科学基金的提案。数据显示,距离申请截止的“死线(deadline)”越近,提案越多,直至仅剩一天时井喷。这意味着,来自各个高等学府的教授学者很多要挣扎到拖无可拖,才匆忙完成提交。
短时间内的海量申请给基金会审批造成巨大压力。他们想了一个歪招儿:取消了数项科学资金申请的提案提交截止日期。结果令人吃惊:提案量减少了59%。
早在2011年,美国科学基金会取消了地球科学部门的一项内部小型基金的申请“死线”。申请量直降了一半,再没反弹。2015年年初,一位名叫阿历克斯·艾森的女科学家决定把这项措施推广到4项全国性的常规项目上。
不是没有人质疑:这可是官方大项目,科学家们重视着呢,会因为没有“死线”就算了么?然而现实就是这么冰冷无情:2014年,这4个项目共接到804份申请;而在2015年“死线”取消后的11个月内,只有327份申请抵达。
“死线”之“死”,是等死。那是悬在脑袋上的一个倒计时器,指针“咔哒咔哒”转动,提醒着一旦过期万事皆空。在心理学的概念里,“死线”是一个完成任务的期限,一个时间轴上对个体的限制。
这就好像好莱坞老梗“最后一分钟营救”。飞机即将爆炸,列车眼看坠毁,系统的电子女声读秒,英雄神兵天降,颠倒乾坤。
然而,我们是普通人。越是有“死线”,我们常常越不爱干正事儿。
这种鬼迷心窍的状态是段子手灵感的无限源泉。“今晚要交一篇作业。一开始,我愉快地玩游戏。还差1小时,我紧张地玩游戏。”“什么时候一本普通的书突然变得好看起来?当我有别的事情要做的时候。”
一些心理学家认为,拖延症往往源于自我认识的矛盾。“死线”的那一头,一个理想的自己手捧着完美的结果;而这一头,真实的自己不敢妄动,怕越走近,不足越在那虚拟的光芒中无所遁形。
艾略特在《普鲁弗洛克的情歌》里描述了一名拖延症晚期患者的表白未遂之旅。他反复被鸡毛蒜皮的事情吸引注意力,还不断安慰自己:“……还有的是时间犹豫一百遍, 或看到一百种幻景再完全改过,在吃一片烤面包和饮茶以前……”
有趣的是,一旦经历了“死线”,我们又一下子恢复了理智,痛心疾首于此前的自己:“多大个事儿啊,至于拖这么久么?”
这个过程中,究竟什么发生了?
科学家丹·艾瑞里和克劳斯·韦滕布罗赫发现,随着时间期限的变化,我们在执行任务时的标准也在发生改变。在起始点上,我们偏向于优先处理更紧急的任务,而在某一个时间点上,我们则动摇起来,更愿意去做那些更吸引我们的事情。
艾森将“死线”的离场看成一个过滤器,排除掉那些仓促上马的项目。她希望科学家有更多的自主性,能好好想想,什么项目值得去做。
但是,消失的近500份申请是得益于修正的错误,还是源自失去控制的拖延呢?
如果这是一场电影,那么美国科学基金会的举措,是设置了一架近期不会炸的飞机,未来要坠毁的列车,和一个暂时还不会崩溃的系统,并群发短信给超级英雄们:方便的时候来救一下大家,主动权在你,么么哒。
蝙蝠侠、绿巨人和黑寡妇集体陷入了沉默。他们中的一半决定先拐去喝个咖啡,看一场电影,或许还能谈个恋爱。
“没有‘死线’我没法工作啊。”一个科学家向艾森抱怨。
“我给了你一年365个‘死线’啊。” 她回应。
艾森显然太乐观了。艾瑞里和韦滕布罗赫提出了三个问题:“我们愿意自我设置‘死线’么?自己设置的‘死线’有效么?自己设置的‘死线’比强加的‘死线’更有效么?”
实验和数据分析显示,前两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最后一个则是否定的。
在论文的开头,他们引用了王尔德《道林格雷的画像》里的句子:“自我改变的决心如果要与科学的法则作对,只能是徒劳。它的起源是纯粹的虚荣,结果则是绝对的虚无。”
这无疑是一个奇妙的结论。我们讨厌强加于自己“死线”,然而只有依靠它,才能获得生机勃勃的生活。
(责任编辑:武晓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