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金融危机后7年,世界经济依然在困难中挣扎。在一场令人心痛的金融危机迅速演变成全球企业界严重衰退后,经济复苏异常疲软,缺少抵御冲击的活力。一系列问题继续撞击麻烦不断的世界,从“伊斯兰国”到欧洲难民危机,再到全球能源和其他大宗商品市场的崩塌,世界面临再度陷入大衰退的危险。
2009年将作为二战结束后全球经济最低迷的年份载入史册。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统计,这一年,全球GDP仅实现0.028%的增长率。从表面上看,这或许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发达经济体的一场普通衰退便有可能会导致经济萎缩2%。
然而,全球经济衰退通常只是由近200个独立经济体中的一半在同一时间段经济萎缩所造成的。另外一半经济体尽管在多数情况下经济增速会放缓,但仍会保持增长。这一全球性的平衡行动通常会减小世界整体经济增速下滑幅度。例如,在过去三次(1982年、1991年和2001年)全球经济衰退期间,全球GDP依旧实现了平均1.9%的增长率。照这个标准,2009年0.028%的增长率应该被视作大衰退。
如果与世界经济的长期增长率相比,情况就更加糟糕了。1980年至2008年,世界GDP平均增长率为3.5%。与之相比,2009年的增速之缓慢令人更加难以接受。随后的疲软反弹同样如此。
全球经济尚未爬出2009年所跌落的谷底。2010年和2011年的确出现反弹。但这两年间全球4.8%的平均增长率只够弥补金融危机期间经济增长率短缺值的3/4。2012年至2015年,全球GDP增长率又回落至3.3%,进一步拉大了世界经济增长趋势线的缺口。从6年的全球复苏轨迹来看,到2015年,世界仅恢复了3.5%增长率缺口的一半。
这是现代全球经济最严重、持续时间最长的增长不足。它在很大程度上与上世纪90年代初期出现的日本经济长期性停滞相类似。1992年至2015年间,日本真实的GDP平均增长率仅为0.8%。股票和房地产两大资产泡沫的破灭导致银行和企业界的高杠杆“经连会”系统崩溃,进而带来资产负债表持续衰退,余震冲击不断。
日本政府继续坚持可能会刺激经济复苏的重组和结构改革。日本经济随之出现灾难性的急剧下滑,陷入到“流动性陷阱”中,利率降为零,债务积压。备受追捧的“安倍经济学”也没有带来任何不同。2013年至2015年,日本的真实GDP增长率平均仅为0.7%,甚至低于此前21年间的0.8%。
尽管各国经济状况不一而同,但近年来,日本病症的某些迹象已经显现在美国和欧洲身上。2008年至2009年间的资产负债表衰退重创美国消费者。庞大的房产和信贷泡沫人为地扩大了消费者支出。泡沫破灭后,过度负债、缺少储蓄的家庭陷入到前所未有的资产负债表衰退中,随后的复苏也苍白无力。2008年至2015年间,扣除通胀因素的真实消费者支出增长率平均仅为1.5%,大大低于此前12年间3.6%的增速,消费者选择修复资产负债表(如主动降杠杆和储蓄)而非任性消费。与日本类似,美国现在也发现自己处于零利率的流动性陷阱之中,难以脱困。
欧洲的情况也大抵如此。大危机之后,外围经济体(葡萄牙、爱尔兰、意大利、西班牙和希腊)的泡沫纷纷破灭。欧洲随后作出的政策反应——零利率、量化宽松、负利率,正是当年日本的脚本。其结果也与日本相类似——2008至2015年间的真实GDP增长率平均仅为0.1%。欧洲银行系统重组迟缓也与日本的僵尸银行相类似。
发达世界的主要增长引擎受困于日本式的长期性经济停滞,生存在这个相互依存世界中的其他国家也备受煎熬。资源型经济体尤其如此,如澳大利亚、加拿大、俄罗斯、委内瑞拉、巴西及中东地区。
其他出口导向型新兴经济体也在艰难维持。中国感受到了发达世界的萎靡不振所带来的影响,出口行业陷入低迷。外部需求不振或许会在未来数年内持续下去,中国经济的消费导向型再平衡就变得更加紧迫。尽管在一些数据上取得了可喜进步,尤其是服务业就业岗位的增加和城镇化主导的工资增长,但社会全面保险体系建设步伐缓慢使得中国家庭将重点放在预防性储蓄上,令更加积极的自由消费受到遏制。所有这些都凸显了中国的底线:中国是全球化的主要受益者,全球贸易出现日本式长期性经济停滞也使中国更加紧迫要把支撑点从外需转向内需。
长期性经济停滞没有快速解决办法。已进入第三个“失去的十年”的日本就是模板。然而,一些国家依然不愿承认日本的教训。决策者们正在为鲁莽的经济管理付出沉重代价。只有那些能够勇敢面对再平衡和调结构任务的国家才能实现好转,拥有足够资金和弹性来应对下一场危机所带来的压力。这是中国最大的挑战。
与此同时,全球经济就像是一架尚未清扫跑道的飞机,仅凭自身力量实现复苏变得越来越困难,更不用说还要经受混乱世界所带来的震荡。一个增速停滞的世界距离下一场危机不会太远。(作者是美国耶鲁大学研究员、摩根士坦利亚洲区前主席,本文由王晓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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