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土耳其大国民议会议长伊斯玛仪·卡拉曼在伊斯坦布尔的一次公开会议上说:“我们是一个穆斯林国家。因此,我们必须有一部宗教性的宪法,”“世俗主义在新宪法中将没有地位”。这番公开言论在土政坛、社会和媒体上引发了巨大争议,虽然同属正义与发展党的土耳其总理达乌特奥卢和总统埃尔多安都纷纷表态坚持世俗主义,但国际舆论对此颇为关注,人们一个普遍的担忧是:这是否释放了土耳其将伊斯兰化的信号?
从历史的角度看,数十年来关于土耳其的世俗主义日益倒退的说法层出不穷。上个世纪50年代,土耳其刚刚民主化的时候,门德列斯领导的民主党就不断被指责违背世俗主义的原则;70年代艾尔巴坎代表的激进政治伊斯兰势力,甚至曾提出过要在土耳其建立伊斯兰统治,更是引发了人们的担忧;到1996年,艾尔巴坎领导的繁荣党上台的时候,可以说这种担忧达到了顶峰,第二年,繁荣党就被向来以“捍卫土耳其世俗秩序和国父遗产”自居的军方发动的软政变赶下了台,繁荣党随后也被取缔了,理由就是违背了土耳其的世俗主义原则。但教俗之争在土耳其并没有就此打住,进入21世纪,以埃尔多安为代表的一批从繁荣党分离出来的、更为务实的少壮派组建了正发党,在2002年通过选举上台,并执政至今。
卡拉曼的言论所引发的争议和担忧,集中反映了人们对正发党是否能够继续坚持世俗主义的不确定性。过去十几年正发党统治下的土耳其日益保守化,最常被引证的例子就是土耳其长期坚持的禁止女性在公共场所戴头巾的法律已经被正发党突破。实际上,更为重要的是社会风气的日趋保守化,对伊斯兰传统价值的日益强调等等,都使得土耳其的世俗派倍感压力和忧虑。土耳其的这种转变,对国际观察家而言,带有某种风向标的意味。
土耳其“国父”凯末尔那一代人确立的世俗主义,在1937年就被写入土耳其宪法。世俗主义在土耳其主要是被理解为政教分离,宗教不得干预政治、经济和教育事务,信仰成为个人的事情。随着土耳其在上世纪40年代末实现了民主化,宗教迅速复兴。但宗教势力对世俗秩序的挑战,在土耳其从未取得成功,繁荣党的失败是一个例子;作为繁荣党的后续,正发党则日趋务实,尤其是在经济和民生上取得了骄人的执政业绩,并未挑战土耳其政治的世俗主义这一红线。
来自正发党的卡拉曼的言论引起了反对派、世俗派的激烈反应,在埃尔多安表态坚持世俗主义后,卡拉曼也公开澄清说那是他的个人观点,明显有往回收的意思。综合来看,正发党的目的是要重新定义世俗主义,强调世俗主义确保各种宗教与信仰之自由,强调国家对各宗教公平对待。显然,这与前述土耳其传统的对世俗主义的理解侧重点是不同的,属于消极的世俗主义。
因此,只能说凯末尔的那种世俗主义定义在被改变。从土耳其现行宪法的文本来看,第二条中关于“土耳其是一个民主的、世俗的、社会的法治国”是不容修改的,宪法第四条已经说得很明白。卡拉曼所谓“抛弃世俗主义”目前来看是不可能的,但正发党主导的对世俗主义的重新界定,将极有可能体现在新宪法中。(作者是盘古智库学术委员、北京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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