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增长过程中的两个重要概念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经历了30多年10%左右的高速增长。在这一过程中,有两个概念非常重要。一个是历史需求峰值。也就是在工业化城市化几十年上百年的进程中,需求增长最快或需求量最大的那个点或区间。到了这个点或区间,经济增长就开始减速。另一个是需求结构。需求结构背后是收入结构,简单地说,是中高收入群体与低收入群体的分布结构。主要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中高收入者比重低、低收入者比重高的结构;另一种是中等收入群体比重高,低收入群体比重低的结构,也就是通常说的“橄榄型”结构。历史需求峰值决定了高速向中速的转折点,而需求结构决定了转折点后中速增长的持续时间。
从国际经验看,中速增长保持较长时间的经济体,一般基尼系数比较低,在0.4以下,收入差距相对较小,有一个规模较大的中等收入群体。这样的中等收入群体可以释放较大规模、较长时间的需求,从而支撑较长时间的中速增长。相反,如果收入差距较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较小,当这个群体需求潜力大体释放后,容易出现增长的明显减速,导致陷入低速甚至停滞后退的困境。现阶段我国的基本情况是,中等收入群体大体占三分之一,4亿人左右。基尼系数多年来保持在0.4以上,有些研究认为在0.45或更高的水平上。当前面临的需求不足,与这种需求结构直接有关。
有效消费需求分生存型消费和发展型消费
增加有效消费需求首先要区分生存型消费和发展型消费。包括低收入阶层在内,以吃穿和其他日常基本消费为主的生存型消费趋于稳定,或者说,已经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生存型消费以个体消费方式为主。发展型消费较多采取集体消费或公共服务方式,如医保社保采取互助共济方式,学校教育是集体学习方式,与政府的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直接相关。扩大发展型消费仅靠个人努力是不够的,需要政府搭台子、建制度、出资金,是政府消费支出与居民消费支出的组合。
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滞后,直接拖累发展型消费的增长。现阶段,城市居民抱怨或忧虑较多的是教育、医疗、住房的压力。近三亿农民工、近两亿外出进城农民工基本公共服务欠账更为突出。所以扩大消费要找准痛点:一是以基本公共服务为依托的发展型消费,二是以农民工为重点的中低收入阶层。
释放结构性潜能的改革相应转到需求侧
中国经历的长达30多年的高速增长和近10多年的中速增长,都显著高于同期发达国家的增长速度。增长动能主要来源于中国作为后起国家的追赶潜能。到2035年,从目前的人均1.4万美元到3.5万—4万美元,至少还有2万美元的追赶潜能,主要是消费结构升级带动的服务业发展,制造业和农业的稳固与升级等。
在这一时期,宏观政策重要性在于保持经济运行过程中的稳定与平衡。作一个不大准确的比喻,现阶段如果潜在增速为5%,宏观政策大概影响的是1%,其余4%取决于结构性潜能,而结构性潜能在多大程度上释放,则取决于是否有适宜的体制政策环境。改革就是为了创造这样的环境条件。
需要说清楚现阶段我国与发达经济体在宏观政策作用上的区别。发达经济体也是成熟经济体,处在低速增长期,是一种维持性折旧性的增长,新增长潜能很少,宏观政策的变动往往能够决定经济增长整体走向。如果中国经济增长真的主要依赖于宏观政策,那就应该已经到了低速增长期。随着中国经济由供给约束转向需求约束,释放结构性潜能的改革相应转到需求侧。在继续推动必要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同时,重心将会转向需求侧结构性改革。
打破需求约束对经济增长的不利影响
应推出一揽子刺激加改革的经济振兴方案,实质性扩大终端需求,带动经济回归扩张性增长轨道。落实二十届三中全会关于城乡融合发展的改革举措,以财政政策为主,与需求侧结构性改革紧密配合,产生扩消费、稳增长、防风险的综合效应。具体包括10万亿刺激规模、两大突破口和一个重要目标。
经济刺激计划规模:以发行超长期特别国债为主筹措资金,在一到两年时间内,形成不低于10万亿的经济刺激规模。
两大突破口:一是大力度提升以进城农民工为主的新市民在保障性住房、教育、医疗、社保、养老等方面的基本公共服务水平。短期重点是由政府收购滞销的住房,转为保障性住房,向新市民提供。二是加快都市圈范围内中小城镇建设,带动中国的第二轮城市化浪潮,形成以城乡融合发展为基础的高质量可持续现代化城市体系。
一个重要目标:就是以这次经济振兴方案实施为契机,力争用十年左右时间,实现中等收入群体倍增的目标,由现阶段中等收入群体4亿人口增长到8亿—9亿。提出并推进实现这一目标,对尽可能延长中速增长期,打破需求约束对经济增长的不利影响有基础性意义。
提出并实施上述经济振兴方案,短期内有助于较快在边际上补上总需求不足缺口,带动经济增长进入扩张性循环轨道,同时用刺激加改革的方法,花钱建新制度,也将为中长期经济社会高质量可持续发展创造条件。
(作者为十三届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