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中央城市工作会议首次明确将大力推动城市文脉赓续作为城市工作的重要要求。为什么要强调城市文脉赓续、什么是城市文脉以及如何推进城市文脉赓续，也即城市文脉赓续何谓与何为的问题，成为热点话题。
为何要强调“城市文脉赓续”
首先，这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规定使然。城镇化是现代化的必由之路、核心议题和主阵地。城镇化更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引擎、实现路径和空间抓手。中国式现代化之为“中国式”，一个重要原因是有着独特的文化底蕴、文化根基和精神动力。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中国式现代化是赓续古老文明的现代化，而不是消灭古老文明的现代化；是从中华大地长出来的现代化，不是照搬照抄其他国家的现代化；是文明更新的结果，不是文明断裂的产物。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华民族的旧邦新命”。城市文脉赓续正是中国特色城市现代化彰显文化属性、传承精神基因的关键所在。
其次，这是城镇化进入新阶段的必然要求。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指出，“我国城镇化正从快速增长期转向稳定发展期，城市发展正从大规模增量扩张阶段转向存量提质增效为主的阶段”。这也标志着中国城镇化进入以城市更新为中心工作的阶段。城市更新不只是城市改造，其本质是基于对既有城市化状况的反思性理解而实现的自我超越，目的在于让城市变得更理想、更美好。这就要求城市发展更加注重以人为本，赋予城市更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发展动能与持久生命力，而城市文脉赓续正是满足这一要求、为城市更新注入文化灵魂的核心路径。
再次，城市文脉是民族、国家文明文脉的空间载体和具体体现。城市的出现是文明诞生的重要标志，城市文明是民族、国家文明的见证。从文脉角度看，一方面，民族和国家的文脉为城市文脉提供精神内核和文化基因；另一方面，城市文脉在整个民族、国家文脉中发挥空间载体、基因库、认同基础、传承纽带以及创新平台的作用。可以说，没有城市文脉的有效赓续，民族与国家文明文脉的传承便失去了鲜活的空间依托和实践载体。
最后，这是解决城镇化及城市建设中突出问题的矫正之道。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现在，很多建设行为表现出对历史文化的无知和轻蔑，做了不少割断历史文脉的蠢事”，直指那些不重视城市文脉赓续，有着丰富的文脉资源却不懂得珍惜，造成不可挽回损失的行为。同时，近些年还出现另一种苗头，一些城市开始重视文脉传承，却找不到有效的方法，大干、蛮干，造假、浮躁之风蔓延，劳民伤财，把城市文脉搞得七零八落、不伦不类。这些问题不仅损害了城市的文化底蕴，更影响了市民的文化认同和城市的长远发展。推进城市文脉赓续，是以科学理念和正确方法矫正这些偏差、守护城市文化根基的必然选择。
究竟何谓文脉
“文脉”之“文”，本义与“纹”相通，指交错的线条或图案。《说文解字》释曰：“文，错画也，象交文。”后泛指一切人工或自然的交错纹理，继而引申为人类创造的符号化、系统化文化成果。《论语》将“文”与“质”相对。凡打上人的烙印的都变成“文”，文化常常被理解为人们生活的花样、样式。广义的文化包括人化与化人，因人而文，关键在人。“文脉”之“脉”，本义为“血管”，《黄帝内经》云：“夫脉者，血之府也。”引申为事物的内在关联与结构逻辑。
“文脉”由“文”与“脉”组合而成，本质是文化传统在历史中形成的连续性、系统性的精神内核与谱系。它既是对文化“从何而来”的追溯，也是对“向何而去”的指引。古代中国还将文脉放在天脉、地脉、人脉的序列中看待：天脉定天道，地脉载万物，人脉通古今，文脉续精神，文脉所续的精神贯通天地人三才。古人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从最高明的境界深刻诠释了文脉赓续对于传承文化精神、担当历史使命的重要意义。
今天看来，文脉具有人文性（非纯自然）、绵延性（持续性、连续性）、地方性（特殊性）、生命性（有机）、根性（不可断）等特征。习近平总书记尤其强调文脉的“根性”。他曾引用《淮南子·原道训》中的话：“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然后说：“中华文明延绵至今，正是因为有这种根的意识”。一个城市乃至一个民族，要走得长远就必须有根，中华文明突出的连续性就在于有根，所谓赓续文脉就在于文化意义上的寻根、固根、壮根。
更好推进城市文脉赓续
文化、文脉的生命隐喻意味着如果不加自觉干预，必有生死衰亡。破解文化的生命周期是一个比肩跳出历史周期率的时代大课题，城市文脉赓续在其中起到担纲作用。我们要立足文化生命体、城市有机生命体系来理解和推进城市文脉赓续。
一要以“守根”为前提，以文脉传承道脉。赓续意味着既要继承也要创新。守正是创新的前提，也是创新的规范。从文脉赓续的角度看，在高速现代化的背景下，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都是为了文脉更好传承、延续，以“记得住乡愁”“把根留住”。如果说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文以载道的话，那么赓续文脉就是要传承其所载的道脉。
二要以“多元”为内涵，构建多层次保护体系。我们要赓续的文脉不仅包括传统文化，也涵盖革命文化、先进文化；不仅有精英文化，也有市井文化、大众文化。文脉不仅体现在典籍、文化遗产等自觉形态中，而且更为基础和深层地体现在人民群众日用而不觉的共同价值观念之中。要针对不同文化类型制定差异化策略，让不同层次、不同类型的文化形态共生共荣，实现文脉在多元中赓续。
三要以“人文”为核心，提升市民文明素质与精神归属。城市的主体是市民。赓续城市文脉就是要使市民“扎根”，使之不仅能安所遂生，而且能崇德向善，宁静自守。在具体实践中，要努力让市民在日常生活中感受文化熏陶，提升文明素养，以人的全面发展推动文脉持续赓续。
四要以“主体性”为原则，真正凸显城市的文化个性。习近平总书记提出，“高扬中华民族的文化主体性，把历经沧桑留下的中华文明瑰宝呵护好、弘扬好、发展好，是当代中国共产党人的历史责任和神圣使命”。城市发展要挖掘好、呵护好、弘扬好、发展好自己的文脉，对外体现中国特色，在国内体现地方特色，真正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城市现代化新路子。
城市文脉赓续不仅是对历史的尊重与传承，更是面向未来的文化自觉与创新实践。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和城镇化高质量发展的新时代背景下，唯有牢牢把握“守根、多元、人文、主体性”四大原则，才能让城市在焕发新活力的同时，保有文化的灵魂与民族的根脉，真正实现旧邦新命、历久弥新。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