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查显示，近日，天涯社区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新增一则破产审查案件，经办法院为海南省海口市中级人民法院。本案件显示，该公司未履行金额超1.1亿元，未履行比例超98%。天涯社区，这个曾经因无数神帖而辉煌一时的“灌水平台”，还是没能熬过它的25周岁，网友一片唏嘘。

　　把时间往前推20年，那个时候天涯刚刚创办5年，已经步入鼎盛时期。无数的写手聚集在这里，每天都生产出大量的帖子，质量虽良莠不齐，但还是吸引了无数的读者阅读、跟帖，弹赞褒贬不一。笔者就是在那个时候注册了天涯账号，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成为一名兼具写手和读者身份的忠实用户。

　　那是中国互联网最初的样子。互联网给了人们一个表达的平台，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但从表达的方式和态度来说，传统媒体的诸多特征或者说优点被传承了下来。从写手的角度来说，很多人只是换了一个发表文章和观点的平台，写作思路和写作态度并无太大的变化。中国人有“敬惜字纸”的传统，同样的，把写作当成一件神圣的事情，这种观念和传统深刻地影响着初代互联网的写作。

　　态度决定质量，那个时期大量的帖子，并不是速食品，而是具备了较高的水准的。那个时代天涯社区以及整个互联网平台的表达，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为了表达而表达，几乎没有功利性、没有商业性。不像现在，许多互联网表达已经成为一种商品，随风而动、待价而沽。现在回头看，那个时代的写手充满了真诚、热情和淳朴，他们的很多作品，还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可惜发表这些帖子的平台却没有经受住时间的考验，怎能不令人唏嘘。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一批优秀的写手脱颖而出，诸如五岳散人、十年砍柴、当年明月等。从这个角度来讲，要感谢互联网，感谢天涯社区。在传统媒体时代，发表或者出版，是带有一定的垄断性的，通道是相对狭窄的。而在互联网时代，天涯这样的网络平台，打破了垄断，拓宽了上升通道，发表成为每个人的权利，只要有才华，当然也需要一点运气，就有脱颖而出的可能。

　　笔者有一位老师经常感叹，这个社会被埋没的人才太多了。互联网的横空出世，让这些有可能被埋没的人才，有机会发光发热，焕发了生机。事实上，今天的短视频平台也是同样的道理。传统的舞台容纳不了那么多的明星，但是短视频平台却可以，于是那么多有可能被埋没的人才，成了大大小小的网红，当然，这是后话了。

　　天涯社区不仅仅是一个写作平台，而且还是一个不同于传统媒体的新媒体，因此从一开始就改变了中国的舆论生态，最低限度，也是丰富了舆论生态。前些日子重新引发人们关注的朱令案，实际上就是凭借着天涯社区而被国人广为关注。事实上朱令案案发后不久，就已经在北京的青年大学生群体当中引起了关注，但是这种口口相传的关注，经不住岁月的考验，最终归于无声无息。但时隔差不多10年之后，这件事情被人在天涯社区披露，从而引发了广泛持久的关注。甚至还有一些案件因为天涯社区的关注而改变了最终的走向。

　　当初笔者也和诸多网民一样，欢呼这是互联网带来的“庶民的胜利”。但是时至今日，这个问题变得复杂而沉重，网络民意是不是就一定代表着正义？特别是网络暴力泛滥的时候，让人更加感觉沉重。

　　互联网是一把双刃剑，但是在天涯时期，绝大多数人只感觉到了正当的一面，负面效应，则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为人感知的。

　　其实有些问题，在天涯社区已经初露端倪。天涯社区的吸引力、影响力的重要来源在于其包容与多元性，各种思想思潮，主流的还有非主流的竞相绽放，这是其优势和优点。但是也就在那个时期，笔者已经深深感觉到，在互联网说服另外一个人，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立场决定观点，屁股决定脑袋，观点先行，讲道理几乎是没有用的，或者说听你道理的，只有你的同道中人，不同立场的人是完全听不进去的。这样一种情况，在后来愈演愈烈，后天涯时代的互联网，有些人索性连道理都懒得讲了，不同观点的人只有对骂了，这终究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天涯社区的兴起得益于互联网，但是其倒掉也是因为互联网。互联网时代最大的特点就是变化之剧烈，很明显天涯社区没有能够适应这剧烈的变化。

　　纵观这20多年来互联网的变化，有一种趋势令人不安，就是许多互联网平台由严肃变为浅薄，由深刻变为肤浅，天涯社区的长篇大论终是敌不过微博的140个字，而社区、博客、微博又敌不过短视频，互联网朝着娱乐至死的大道狂奔不止，不知何处是尽头。也正是在此情此景中，我们分外地想念那真诚、热情、淳朴而严肃的天涯。 （作者是华南理工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