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北京大学将全面取消绩点”的消息引发社会关注。根据北大校内公告，自2025级开始，本科生学业评价工作不再使用绩点。这是继清华大学、复旦大学等校之后，又一所名校从绩点制开刀，进行学业评价制度改革。
绩点制常被诟病助长内卷之风。学生为达满绩，将成绩从89分提到90分所作的努力，被认为对增长学识几无助益。苦绩点制良久，一些人对新施行的ABCD等级制拍手称赞，赞它将85-89分者亦评为最优（A等），抚平他们焦虑的心绪，不必溺于对90分的汲汲。
然而，“考85分及以上都是A”是对等级制的误读，亦是对新评价制度的片面理解，最终曲解了改革对内卷现象的纠正路径。一方面，北大在公告附件中明确指出，“百分制和等级制没有直接转换关系”。根据改革愿景，ABCD不应由分数转换而来，而应根据重构的评价标准直接评出。另一方面，新评价制度并未摒弃百分制，而是规定应根据学科定位、人才培养目标和课程性质，在百分制和等级制之间灵活选择。换言之，对于部分课程，新制度仍认为应采用百分制，鼓励学生分分必争。
在现代社会，学业评价制度负有分优辩才之职能。它须引导学生自我定位，帮助学校因材施教，最终为社会选贤举能。任何评价制度改革，都不能违背“奖赏先进，提示后进”的基本原则。85分即为最优——在制度上不应如此设计，在实践中也应着力避免。试想，如果改革仅仅是将优等线下调至85分，那85-89分者在拒绝内卷之后，马上又面临躺平的诱惑。而85分将成为新的竞技场，不达线者又将开启新一轮内卷。
那么，我们需要怎样的学业评价制度，以刹住内卷之风呢？论及内卷的根源，问题不在于评价方式本身，而在于评价失准。理想情况下，评价制度应将个体的学业水平如实映射为评分，群体的学业水平分布与评分分布保持一致。绩点制的问题在于，对于89分者与90分者之间的学业水平差异，其没有如实映射，而是加以放大。当评分低者产生失衡感，评分高者受到价值膨胀奖赏的激励，内卷现象便愈演愈烈。
因此，改革的关键应置于提升评价的信度与效度，提振学生对评价制度的信心。朝着该目标，北大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规定任课教师应在教学大纲中明确考核方式和成绩记载方式，并公布于学生选课系统，以规则的透明性保障评价的准确性；重构评价指标，不仅考察对知识的记忆程度，亦考察运用知识、提出问题、解决问题、探索创新的能力，同时取消优秀率指标，使各类人才都能得到识别。
也须认识到，未来仍然道阻且艰。诸多细节亟待细化：等级制的评价标准具体如何设计？诸多事项仍需考虑：基于多种评价方式如何形成整体排名？如何与国际接轨？而除学业评价之外，授课质量、评奖评优乃至用人单位招聘方面的诸多改革亦应同步进行。
一次不公正的司法会亵渎法律，一次不公正的评分也将伤害教育事业的尊严。学业评价一旦被嗅到利好机会主义的气息，大学教育就会沦为学生与制度相互纠缠的“猫鼠游戏”。诚然，我们不能期待将个体的学业水平百分百精准量化，这实际也是对人之个性的漠视。然而，当改革追求至善至美，它能使学生怀有对“野无遗贤”的信心，从而不为制度所扰，心无旁骛地学习一门课程。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心无旁骛学习一门课程的经历以及其间的身心体验，可能是比所学知识更宝贵的财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