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延禧攻略》以毫不逊色酷暑的热度席卷而来，“我魏姐”成为陨石一样一路火光天降而来的爆红口头禅。这样的风头，引得延播中的《如懿传》也接踵应时而出，两部时代背景相同并且前后交集而女主人设却大不相同的剧集，再次诱发宫廷剧的新一轮关注。
如你所知，爱情与权谋一向被认为是宫廷剧绕不开的两大主题。此言大略不错，差异只在主题之间的处置和把握。《延禧攻略》《如懿传》以及之前的《甄嬛传》《芈月传》等，主要以后宫争斗作为主线，与20年前曾经热播的《雍正王朝》为代表的所谓正剧取法不同。实在说，这些宫斗剧对历史的处置，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方便展开故事的背景罢了。而对影像的制作者和受众而言，它当然是一个充满秘辛的舞台，拥有容纳任何游离于真实之外想象的足够空间，从而满足制作者和俗世受众超越现实的诸多诉求。
有意味的是，所谓权谋，尤其在宫斗剧中，更多表现为励志映射下，出身不够显赫乃至卑微的女性对权力的逆袭。励志是本土最挥之不去的潮点，也是芸芸众生镇日执着的心头好，而在宫廷这个玄秘而富有纵深的舞台完成逆袭，尤其是由出身卑微的女性完成的逆袭，似乎是更有张力更具说服力的范本。
诚然，在一个足够宽大顶级的平台上，所谓宫斗，虽然更多集中于诸多女主之间，但其围绕的核心，却是货真价实的男权——皇权加身的男权。相较男性主导的庙堂，虽然血雨腥风的烈度未必可及，但勾心斗角的观赏性却丰富太多，心机女的世界可以有尽情疯长的细枝蔓节，远比男性的老谋深算富有视觉系的空间。这也是女主当朝的故事愈发掀动关注的道理所在。
有趣的是，《延禧攻略》里的女主魏璎珞，被定位于“天生脾气暴不好惹”的人设，连皇帝面前都要“做自己”。这样强势张扬挟带攻击性的作女，当然不会在伴君如虎的森严后宫实际出现，而只好在戏说一路的影像中活泼泼传奇般存在。这样的场景，与其说是好看，不如说是好玩。而偏是这样夸张到失真或曰卡通化的极致套路，却对目标受众拥有极高黏度，赢得一派喝彩和追捧。这样的人设，当然令人恍惚眼熟，没错，便是20年前首播即风靡今年暑假又在重播的《还珠格格》里，那位不止有一些任性嚣张叛逆疯狂的小燕子。这样依稀仿佛的前世今生，致敬也罢，高仿也罢，能够存在乃至自在，只能说明搔到了大众的痒处，方才屡试不爽。由此必须佩服制作者对目标受众心态的精准把控。
更为要紧的是，一般受众尤其是女性受众，并不肯将宫斗剧中女主的充满心机搏战多变诡谲的上位桥段归为“黑历史”，即便是内心滴血的残酷罗曼和你死我活的倾轧，也被TA们在自觉不自觉中删除了道德和道义上的违和感，反而心底里暗暗升腾身不由己的认同。所以甄嬛芈月魏璎珞们，都是TA们心中期许的大内伏虎手，甚至就是穿越而至不屈不挠野草变宫花完成不可能完成任务的自我替身，而魏璎珞那样的人设，还足以照应认证现世中习见的自信满满傲娇乃至霸道的小女生性情，所谓爱她就是爱自己。
说到底，宫廷乃至历史的真实与否，其实并不在广大影像受众关心的视野之内，也惟其如此恣肆的八卦情节设置和击穿古今的奇葩台词，才方便清空时代的疏离感，才是TA们所谓接地气的民间狂欢，正方便抚慰碌碌乃至油腻生活中艰辛励志裹挟而来的纠结忐忑焦虑和挫折感，给日复一日的平淡空乏完成自我填充，更能熨帖地达成TA们的心理投射。这一点，在以《步步惊心》为代表的清穿剧中，似乎得到了更其直接畅爽的释放，也就无怪它的受追捧了。
至于所谓的爱情，这个禀赋现代特征的概念被屡屡穿越时代置入乃至成为主题和主线，实在不过是宫廷剧尤其是宫斗剧制作者和受众共谋的一个虚幻镜像。在封建纲常经纬下的后宫，它其实就是一个不方便成立的假说。从李隆基杨玉环或者更早，皇上及其环伺身边诸多娘娘们的男女之事，一直被寄托了情爱至上的想象赋值。实在的情景却是，那里诚然有1对N的男女之欲，可皇上好累，那块正大光明匾下要做的事好多，哪里有工夫谈情。撇开勤政守成者不计，即便是那些不肯理政的昏庸之君，忙活的也不过是沉湎酒色的荒淫，倒是褒姒妲己和西施的故事才是大致不错的流年例牌；哪里寻觅俗世大众期待的所谓你侬我侬的爱情，那里实在只有支配和交配，至多是权力的勾兑和交换，普罗大众一夫一妇柴米油盐烟熏火燎的庸常生计，皇上是无从也无心体味的，你或许会枚举朱元璋的穷酸发迹，这个的确有，但更多的则是何不食肉糜的昏聩无知。
然而，还是那句话，宫廷乃至历史，不过是一个足以放量诸多诉求的舞台罢了，爱情的镜像一如权谋的投射，都是俗世大众影像消费中的自我消解，一种沉浸在虚拟中的消解，一种让自己悬空于俗世之外的消解。
最后需要提到的是，2004年TVB年度大戏《金枝欲孽》被认为是宫斗剧的鼻祖和难以逾越的高峰，而1998年播出的《雍正王朝》，则被认为是《步步惊心》《甄嬛传》等宫斗剧故事定位在康雍朝的诱发点。其实，宏大叙事的《雍正王朝》，于人情社会有着深度展示，却并没有多少后宫的戏份，更遑论宫斗，它更多关注于庙堂意义的朝政，其中九子夺嫡更是该剧用力颇深的着重点。
诚然，相较《甄嬛传》《芈月传》等服道化的炫目华丽，当年的《雍正王朝》实在是太过寒酸，而前者则凭借其披靡的影响力，从此引发了宫廷剧画面的颠覆气象，愈发餍足受众对玄秘宫闱的眼球饥饿，顺带饱腹他们物欲需索的视觉触角。
（责任编辑：李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