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准中华文明复兴的核心理念

2017年01月23日 09:16   来源:北京日报   郭 湛 刘克苏

  “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周易》),中华文明有了这种日新月异、自强不息的精神,海纳百川、厚德载物的情怀就油然而生了。“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中庸》),这种历史遗产的当代表述之一,就是“文化多元,和平共处”。中华文化复兴即中华文明复兴。中华文明复兴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中华文明理念在当代的建构和发展。这是我们对自己国家、民族文化和文明发展的自我意识,是对历史悠久的中华文明当代走向的深刻反思。

  中华文明复兴理念:中国社会发展的思想保障

  中华文明将作为不同于西方文明的一种东方文明,在未来几十年间发展成为有自己特色的、在世界上产生深远影响的重要人类文明,甚至可能在许多方面弥补、矫正目前西方文明的不足和偏颇。这种历史的大趋势浩浩荡荡,不可阻挡,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从思想、理论和学术的角度讲,当前存在的一个尖锐问题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正在复兴的伟大文明,在虚心向西方文明学习的时候,竟然模糊了自己根本性的文明理念。我们正在复兴自己的文明,但我们似乎不大清楚自己文明的核心理念是什么。

  一旦我们找准了中华民族文明复兴的核心理念,对于各种可能的误解、担忧甚至偏见就不必辩解了。辩解是自信不足的表现,也是对他人信心不足的表现。自信不足,别人更容易对我们不信任。孔子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人家不理解我们没有关系,关键在于我们是否理解、关心、信任别人,为别人着想;关键在于我们自己想对了没有,自觉了没有,自强了没有。一个拥有自己文明核心理念的民族将更加自信,真诚、公开、谦虚、自觉、清晰、系统地阐述自己的理想和方略,以此求教于兄弟国家和民族,展开交流和互动。

  是否存在中华文明理念?一个独立发展起来的历史悠久的文明,理所当然地应该具有自己文明的理念。最初它可能是单纯的,甚至是简单、质朴的。在世界各个文明发展的历史中,研究者总是能够或明晰或隐约地看到一种文明内含的基本理念,特别是其中的核心理念。从中华文明的历史来说,无疑存在着中华文明的基本理念或核心理念。炎黄时代无文字记载可考,“三代”有了文字,有了文献记载中的“历史”,至今已有五千年。夏、商、周、秦、汉、唐、宋、元、明、清、民国以至当代中国,中华文明及其理念表现为一种发展、演化的线索或脉络。如果按照华夏期、夷夏期、中印期、中西期、中世期(中华和世界全面互动共赢期)来划分中华文明历史,那么从理论上说,每个大的时期都应有各具历史特点的文明理念。

  中华文明理念作为中华文明的观念内核或基本精神,是中华文明历史的结晶,是各个历史“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是这种“文化的活的灵魂”,反过来又成为使这种文明得以延续的基本程序和取向。在当代中华文明复兴的进程里,这种理念正在提炼升华之中。在亿万中华儿女的奋斗实践中,这种理念的雏形已经出现。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华民族无数志士仁人的反复探索,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来迅速发展而又历经曲折的道路,改革开放三四十年的经验和教训,特别是近些年来关于中国和平发展、科学发展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国梦、新发展理念、“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讨论,使中华文明复兴的理念逐步清晰起来。这也是中国当代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的重大课题。明确把握和贯彻中华文明复兴的理念,特别是其中最根本、最基本的理念,是当代和未来中国社会发展最重要的思想保障。

  怎样看待中华文明的理念系统

  中华文明包含众多理念,或者说自有其理念系统。对此,历代学者作过多方面的阐释。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理念系统,难以定论,需要进一步研究。

  首先,需要对华夏文明中各个重要理念加以考察、揭示、阐发。在华夏文明的理念中,诸如动与静、阴与阳、道与法、公与私、取与予、得与失、兴与衰、成与毁、仁与义、礼与法、名与实、德与才、诚与信、理与情、家与国、己与人、战与和、分与合等等;诸如民本、亲民、新民、日新、创新、创业、革命、改革、传承、守成等等;诸如一家人、一家亲、不见外、大一统、协和万邦、天下为公、天下一家、四海为家、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民胞物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生命共同体等等;诸如中央与四方、国家与家国、封闭与开放、德治与法治、王道与霸道、小康与大同、君子与小人、自力更生与谦逊好学、失道寡助与得道多助、自强不息与诸佛加持、无拘无束与铁板钉钉等等;这些在现代语词中保留或包含的华夏文明理念,尤其需要予以注意。

  其次,需要对其他文明(首先是西方文明)中各个重要理念加以考察、揭示、阐发。亨廷顿在对西方文明加以概括后,提炼了古典遗产、天主教和新教、欧洲语言、精神权威和世俗权威的分离、法治、社会多元主义、代议机构、个人主义等八大特征,贯穿于其中的理念是可以进一步提炼的。黑格尔就将历史哲学集中在“自由”理念上,称之为绝对精神,具有西方文明核心理念的特征。亨廷顿在论及“个人主义”时,基本上也是谈西方的“自由传统”、“自由主义”,并把它与东方的集体主义相对照。而当亨廷顿谈论“天主教和新教”且称之为西方文明唯一最重要的特征时,就与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相通了,个人自由和上帝或绝对精神的关系出现了,西方和东方的对比凸现了。

  然而,亨廷顿所说的西方理念,在现实生活中却是实实在在的白人精神。西方理念的逻辑核心是同一律,而同一律的生活形象在亨廷顿那里是白色的,是白人精神,甚至只是白人中那些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精神,这种同一律会与有色人种的文明冲突。文化冲突表现为人种文明的冲突,这就是亨廷顿心中的冲突。这种冲突不但出现在全球,而且集中在当代美国自身,因为美国是白人起家的国家,现在正在经历着人种全球化带来的文明全球化。而其外在的表现,则正如亨廷顿所说,苏联解体,“使得美国不仅没有了敌人,而且有史以来头一次没有一个借以给自己定位的对立面”。如果美国人真的都这样想,或者主流美国人都这样想,就可见美国式的自由和独立是何等脆弱和缺乏个性。

  不过,立足于自身文明的中国人的战略,不会受到这些杂念的干扰。我们“独立自主的和平发展”方针,乃是内生内需的,是独立不倚、自主自在的。我们相信这也符合美国的根本利益,符合人类的根本利益。中国对此充满希望和期待,但不受“对立面”的干扰。对于中国“内功”来说,真正的对立面就在自身。那种要靠一个外在的对立面来证成自身的脆弱的人或心态,中国也有,只是不占主流。“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才是我们自求进步的永恒内力。

  再次,需要对各种文明(首先是西方文明)的重要理念作简要的对照、分析和阐发,以求对当代中华文明核心理念的凝练、发展和创新有所推进。处在由中西期走向中世期的当代中华文明,其核心理念应当既是中西历史遗产的承接,也是当代中西文明乃至走向多元一体的世界文明之现实的反映、设计和创造。

  中国历来讲“和而不同”,求同存异;倒过来讲更好:不同而和,异中求同。这样,无论西方人的自由,还是中国人的自在,都可以相互转化和融会。中华文明观念中的天人合一、天下为公、素位而行、自得自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等理念中体现的大自在,具有极为鲜明的中国特色。

  (作者分别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山东工商学院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邓浩)

精彩图片